王淦生
哲人到底是哲人,他們看問題似乎總要比常人看得穿,看得透,他們對待一些問題的見解往往也較常人更能切中肯綮,給你以“舉一隅而反三隅”的啟示。
近日讀書,偶然看到了魯迅先生的這樣一則軼事:三十年代,著名文人許壽裳喪偶,作為知交的魯迅先生對其及其幼子并非一味地予以撫慰,在給幼年失侍的許公子的吊唁信中,魯迅先生翻古語“婦人雖弱,有子則強”之意而用之,謂之曰“幼子雖弱,失母則剛”,勸勉他從喪母之痛中擺脫出來,化悲痛為動力,變壞事為好事,在失去了母親的呵護的情況下更好地料理自己,更勇敢、更堅強地對待生活,依靠自己的努力去開創美好的人生。
母愛,誠為人生之初溫暖與快樂的源泉。但我們總不能永遠將自己籠罩在母愛的氛圍中而越不出雷池半步,我們畢竟需要走出母親的羽翼,去開辟一片真正屬于自己的天空。一個人如果只是一味地倚賴著母親的疼愛、父輩的遺產或是祖上的蔭庇而活著,縱使活得有模有樣、滋潤無比,恐怕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繼往”的巨人而實為“開來”的侏儒,其對社會對人類終究難有大的作為。從這一角度來看,幼年失侍雖是極大的不幸,但也能促使我們更早一點自立。由此觀之,魯迅先生此番慰勉與那種憐憫同情相比,實在是高出一個境界。
由此,我不由得想到了我們的教育。
應該說,中國自古以來便是一個重視教育的國度,可教育方式卻是對“師承”之法情有獨鐘。雖說老師的社會、經濟地位低得可憐,但不少的書香門第還是將“師”列在了“天地君親”之后,成為供桌上的“五魁首”。而且小孩一旦拜師,便會將自己的身體靈魂整個兒納入先生的“勢力范圍”之下,乃至于終身難以掙脫。所謂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語便昭示出中國傳統的教育方式、教育思想的專制性與殘酷性。而從這種專制的教育機制下培養出的學生是什么樣,我們也就可想而知了。倘若恩師頭上的光環特別耀眼,或是求學者自身的素質稍差,恐怕就會一輩子被籠罩在自己恩師的光圈里出不來;而那些稍稍出息些的(即荀子所謂的“取之于藍而青于藍”者)也只不過是出落成了個“小某某”或“某某第二、第三”(這“某某”指的是恩師的姓名、筆名、藝名等)之類,學成之后反連自己的姓名都丟了,這實在是做學生的莫大的悲哀。而如此教育方式的后果正如魯迅筆下的那位九斤老太所下的斷語:“一代不如一代”。不信請看,老莊之后,幾千年來,又出過多少出類拔萃的道學大師?孔孟之后,兩千余載,又有多少超越其祖師爺的大儒?
時至今日,盡管教育改革的春風一遍遍勁吹,但欲一舉掃清人們頭腦中因襲的教育思想和陳腐的教育觀念,恐怕并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或者說這種思想觀念在一些人那里只不過是換成了另一種形式出現而已。雖說我們的教師不會再以“師父”自命,但頭腦中“終生為父”的觀念似乎還是堅不可摧的。具體表現便是牢牢地把握著眼下的這“一畝三分地”的絕對主權。在學校這塊絕對屬于教師的領地里,老師可以任意地去“塑造”你的靈魂乃至前程,你卻沒有絲毫自主的權利;老師提供給你各種“標準答案”,而你沒有(也毋須)自由思考的權利;老師灌輸給你各種“罐裝”的思想,而你只有全盤接受的權利……如此教育方式下造就出來的學生,欲求其人云亦云、亦步亦趨地“繼往”可能不成問題,而希望他們富有創造性地“開來”,恐怕很難。
細想想也難怪,兩千多年前我們教育界的“祖師爺”孔子便是主張學生“親其師,信其道”的,而幾乎同時期的古希臘思想家亞里士多德卻倡導起“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兩相比較,也就不難找出西方世界何以多改革創新之士而我們何以不乏因循守舊之徒的原因了。其實,倒是民間流行的那句“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更能道出教育的真諦:教師終不過是一個指點門徑的領路人而已。指望著蔭庇學生一生,怎么說也是夸大了教師的功用。(作者單位:江蘇省鹽城市解放路實驗學校)
《中國教育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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