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若秋
高一語文教材（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中的《錯誤》，無論電子課文的排版上看，還是從2005年印刷的課本看，都存在著明顯的錯誤；第一節(jié)的兩行詩句不應(yīng)該是楷體字，因為它們是與詩歌最末兩行詩句形成首尾呼應(yīng)、結(jié)果與原因關(guān)系的不可缺少的內(nèi)容，也是與第二節(jié)一起構(gòu)成詩歌完整意境的有機組成部分。這兩行印成楷體字以后，就容易使那些沒有見過《鄭愁予自選詩》原文的人誤以為這兩行詩句是詩歌的序言。有的教師治學(xué)不嚴謹，不認真鉆研詩歌中描寫的形象、發(fā)表的時代背景及詩歌深刻的內(nèi)涵，也把它當成小序來解讀該詩，結(jié)果與該詩發(fā)表時臺灣讀者的理解相距甚遠，“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以訛傳訛，誤導(dǎo)學(xué)生。
下面我談?wù)劚救藢υ撛姷睦斫猓?/p>
第一節(jié)，“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在季節(jié)里”，沒有點明是春天，夏天，秋天還是冬天。意思是不分春天，夏天，秋天還是冬天，整年到頭的每一天。“蓮花”，用來比喻青春煥發(fā)、嬌秀俊美的女子的容顏。這句是說我從江南走過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整年到頭天天在等待的女子的臉忽而像盛開的蓮花那么燦爛、笑容滿面，忽而又像凋謝的蓮花那樣暗淡、憔悴。
第二節(jié)，是寫那日盼夜想在等待親人的女子的心情。“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 柳絮”本是綿綿不盡的思緒之意，這里指情意綿綿的書信。“東風不來”，就是那心上人始終沒有音訊，沒有消息。“柳絮不飛” 就是那心上人情意綿綿的書信始終沒有傳來。所以，女子的心是那么寂寞空虛，猶如寂靜的空空的小城，女子的心是那么孤獨凄清，恰像那傍晚的沒有腳步聲的青石小街。等待太久的女子因為失望太多，心里太苦，在等待中幾乎死了心，于是決心不再妄想，所以即使到了三月陽春季節(jié)，她也不愿揭起窗帷，決心把自己的心緊緊關(guān)閉起來，像一個小小的窗戶，把窗門緊緊地關(guān)閉起來，讓自己就固守著這份寂寞。這里淋漓盡致地寫出了思婦苦苦等待親人、獨守空閨的女子的那份孤獨、空虛、凄涼、無奈、落寞的心情。
第三節(jié)，“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思念親人的婦女聽到我那“那達達的馬蹄聲”， 凝神細聽，心里一陣驚喜，內(nèi)心漾起層層漣漪，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以為我就是她那日夜思念的親人，面紅心跳，馬上梳妝打扮，容顏如蓮花的怒放。可是，這只是她的美好的愿望，其實只是她由渴望見到親人引起的幻想，一個美麗錯誤。因為我不是她日盼夜想中親人，只是一個過客。空歡喜一回，委屈的淚早已成行，那布滿胭脂的臉馬上成了殘花，如蓮花的敗落。心情由歡快變?yōu)槭⑹洹?/p>
詩中首段用“蓮花的開落”比喻思婦的容顏變化。末尾交代了思婦的容顏變化的緣由。中間一段淋漓盡致地描寫了柔弱的女子在悠悠的歲月中癡情等待親人的無奈和凄苦。
這首詩表達的獨特之處在于，她既直接描寫“我”這個游子觀察到的思婦的容顏變化，又透視思婦了內(nèi)心世界。通過我走過江南的時候見到思婦的臉如“蓮花開落”的過程，來表達女子思念親人的凄苦、哀怨。
這首詩另一表達的獨特之處是繼承中國歷代閨怨詩的傳統(tǒng)--表面描寫的是思婦思念游子，實際表達的是游子思念“思婦”--這種表現(xiàn)手法。 通過描寫游子心中的思婦等待歸人的焦急迫切心情來抒發(fā)游子想念家鄉(xiāng)故土的復(fù)雜感情。這種表現(xiàn)手法我們在杜甫的《月夜》就見過：“今夜鹿阝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它們不是頗為相似、異曲同工嗎? 《月夜》是通過描寫自己想象中的妻子掛念出門在外的丈夫來表達作者思念家人的復(fù)雜心情。《錯誤》是通過描寫作者見到的思婦思念游子--思念出門在外的游子來表達作者思念家鄉(xiāng)故土的復(fù)雜心情。
為什么這么說？讀文章需要知人論世。讀詩,自然應(yīng)該聯(lián)系作者的身世,聯(lián)系時代背景。鄭愁予原名鄭文韜，河南人,少年時代隨當國民黨軍官的父親走遍大江南北、長城內(nèi)外，飽覽祖國各地風土人情、山水風光，心中充滿了對祖國大好河山的深摯感情。1949年去了臺灣,接著是兩岸徹底隔絕的年代。到1954年,作者離開大陸已經(jīng)五年了,能不想念養(yǎng)育了自己的故土？渴望見一見自己親愛的祖國？詩人取筆名鄭愁予，是截取了辛棄疾《菩薩蠻 書江西造口壁》中的“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中的“愁余”一詞，而辛棄疾的詞中抒發(fā)的恰是故土之思，作者用此筆名發(fā)表詩歌的深意，讀者應(yīng)該去仔細尋覓體味。詩中的“游子”正是作者自己，而詩中鋪陳描寫的“思婦”既不是情人，也不是親人（因為作者的情人和母親當時都應(yīng)該在臺灣），而是養(yǎng)育自己的故鄉(xiāng)，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祖國。 因此，我們有理由這樣理解，《錯誤》是通過描寫自己見到的思婦容顏變化和透視思婦內(nèi)心掛念親人表達自己思念故鄉(xiāng)，渴望回到祖國的感情。
有關(guān)《錯誤》的資料中說：《錯誤》發(fā)表后，在臺灣引起許多共鳴，流行很廣。如果我們能站在當時幾十萬流落在臺灣、與大陸親人生離死別、日夜盼望回國團聚的大陸赤子的處境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錯誤》不是正寫出了他們思念故鄉(xiāng)、懷念故土、渴望回到大陸親眼看看祖國新貌的心聲？從這一點看，當時的廣大臺灣讀者，也是把《錯誤》作為表面的閨怨詩，內(nèi)在的鄉(xiāng)愁詩來理解的。
作者郵箱： wangjing08092002@yahoo.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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