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羨歌山秀芙蓉
賀鑄
山秀芙蓉,溪明罨畫。真游洞穴滄波下。臨風慨想斬蛟靈,長橋千載猶橫跨。解組投簪,求田問舍。黃雞白酒漁樵社。元龍非復少時豪,耳根清靜功名話。
賀鑄是詞壇上一位怪杰,其生活際遇,其藝術風格,其內心世界都是復雜而多彩的。他有許多詞都是寫騷情艷思的,但這首《陽羨歌》卻透露著隱逸之情,充滿了沉郁悲憤之氣。
宜興,古稱陽羨。賀鑄晚年寓居蘇州,杭州,常州一帶,常常往來于宜興等地,此篇想是晚年的作品。
上片寫景為主,開首兩句寫山川秀麗。據地方志所載,陽羨境內有芙蓉山,罨畫溪。罨畫,原指彩畫,以此名溪,想是此處風景美麗如畫。這里不言“芙蓉山高,罨畫溪明,”而顛倒為“山秀芙蓉,溪明罨畫。”這就使得“芙蓉”、“罨畫”均一語雙關。它們既是地名,又是形容詞修飾語,寫山川如芙蓉如彩畫般的美麗可人。“真游”一句寫溶洞之美。“真游洞”即仙游洞之意;真,即仙。陽羨有張公洞,相傳漢代天師張道陵曾修行于此。洞中鬼斧神工,天造地設,美麗非凡。面對青山,碧水,滄波……,于是有感而發,轉而寫人。“臨風”二句用周處之典。周處,陽羨人,少孤,橫行鄉里,鄉人把他和南山虎、長橋蛟合稱三害。有人勸周處殺虎斬蛟,實際上是希望三害只剩下一種。周處上山殺虎,入水斬蛟,回來后知道原來鄉人憎惡自己,于是翻然改過。后來在文學作品中常以斬蛟比喻勇敢行為。唐劉禹錫《壯士行》詩有句云:“明日長橋上,傾城看斬蛟。”賀鑄“臨風”二句既有對周處的贊美,又有自己功業未就的感慨。“慨想”二字傳導出的感情是復雜的。
下片抒懷與“慨想”暗脈相通。組,印綬,即絲織的帶子,古代用來佩印。“解組”,即辭去官職。“投簪”,丟下固冠用的簪子,也比喻棄官。“解組”三句是說自己辭官歸隱,終日與漁人樵夫為伍,黃雞白酒,作個買田置屋的田舍翁。結處以陳登自比。據《三國志魏志陳登傳》記載,東漢人,陳登,字元龍。許汜見陳登,陳登自己睡大床,而讓許汜睡下床。后劉備與許汜論天下英雄時,許汜說:“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劉備責難許汜沒有濟世憂民之心,只知求田問舍,為個人打算。并且說,要是我的話,我要自己睡到百尺樓上,讓你許汜睡在地上。此處賀鑄借陳登說自己已不再有年青時憂國憂民、建功立業的豪情壯志,耳邊也不再有功名利祿之語。這結句實則是反語,是壯志難酬的激憤之語。
這首詞雖有山明水秀,雖有求田問舍,骨子里仍是沉郁一格。(趙木蘭)
天香煙絡橫林
賀鑄
煙絡橫林,山沈遠照,迤邐黃昏鐘鼓。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露。不眠思婦,齊應和、幾聲砧杵。驚動天涯倦宦,骎骎歲華行暮。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
賀鑄相貌奇丑(陸游:“方回狀貌奇丑,謂之賀鬼頭。”),生性耿直,為人豪俠任氣,不媚權貴,因此,在那個趨炎附勢的時代,他不被重用是理所當然的。這首《天香》詞,表現的就是作者仕途不得志的苦悶、傷感、無奈這內心軟弱的一面。
“煙絡橫林,山沈遠照,迤邐黃昏鐘鼓。”上片起句氣象蒼茫空闊,“絡”、“沈”、“迤邐”三詞用得各盡其妙。“煙絡橫林”,“煙”因“絡”而游動,“絡”字極為形象、傳神。“山沈遠照”,“山”和“遠照”因“沈”而錯落。“迤邐黃昏鐘鼓”,“鐘鼓”聲因“迤邐”而斷斷續續卻又悠長不絕。詩人面對這空落落的天與地,頓感清冷孤寂。收回遠望的目光,眼前的近景又是什么呢?“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只有明滅的燭火、叫個不停的秋蟲和趕織征衣的思婦“共苦清秋風露”。而與此同時,形單影只的詞人也已融入了“共苦”之中,與他們一起,共同感受著悲秋凄風寒露之苦。耳邊回響著的砧杵聲,是思婦搗衣的聲音。她們要趕在天寒地凍之前,將冬衣送到遠征的丈夫手中。這一下一下彼此應和、飽含幽怨和愁思的砧杵聲,使浪跡天涯、疲憊不堪的宦游人悚然心驚,發現那無情歲月的腳步匆匆,一年又將到頭了。盛唐時代的“外放”官員尚且難免“獨有宦游人,偏驚物候新”(杜審言詩)之感,那么在“積貧積弱”的趙宋,賀鑄這位“天涯倦宦”,當“黃昏鐘鼓”、寒蛩唧唧、思婦砧杵之聲于“清秋風露”中錯落應和、斷續傳來之際,他的心緒,又當如何呢?
詞的上片寫的是眼前景,以一個“驚”字喚起下文。下片筆鋒一宕,先寫當年意氣。詞人曾在另一首《六州歌頭》詞中描寫過自己年少氣盛時的那一段生活:“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這正是這首詞下片所寫的“當年酒狂自負”的情景。“謂東君,以春相付。”東君,司春之神。春,這里指錦繡前程。想當年自己意氣風發,以為繁華似錦的前程在握,誰知仕途坎坷!“流浪征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征驂北道,客檣南浦”,一北一南、一陸一水,形象地概括了作者浪跡天涯的宦游生活,而他心中積存的愁悶和孤寂卻連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都沒有。當他從甘苦難言的回憶中回到現實時,仍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于是不由產生“賴明月、曾知舊游處,好伴云來,還將夢去”的夢想。這是對逝去生活的懷念和訣別,也是對舊日知己的呼喚。
“當年酒狂自負”三句,是全詞的一點亮色,與整篇灰暗的色調構成對比。從時間方面看,當年與如今對比;從形象方面看,“狂生”與“倦宦”對比;從心情方面看,“自負”與“幽恨”對比。然而,當年狂生的自負,早成泡影,現存的唯有倦宦之無窮無盡的幽恨。因此,詞人點染的這一筆“亮色”,恰恰使全詞灰暗的基調更加濃重。我們于此也可悟出一點藝術辯證法。(李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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