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落優美散文
冬天剛走,春就迫不及待地趕來,趕得氣喘吁吁,于是便是接連幾日的風,溫吞吞的有點混沌,就像是盤古或那鐘山之神的氣息。浸在這樣的氣息中,煩躁終于炸開了鍋,迎春花最先發飆,噴出了幾點火星,接二連三的便是處處怒放的嬌艷了。其中莫的命也開了花。
莫的頭發就是莫的命。莫那一頭青絲綢緞一樣的質地,泛著柔和的光澤,可以像水波一樣搖蕩。莫從未修理過它們,她要它們肆意地蔓延生長,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樣酣暢和奔放。莫愛它們,愛到沒事就輕輕撫摸著它們,像吁氣一般和它們悄語。也有憤恨時不自覺的撕扯,撕扯得七零八落,也傷心得稀里嘩啦。愛和恨從來就悖論地互生吧。心喜了可以親親它們,心怯了把下頜一收就隱進了沸沸揚揚的煩亂的青絲里,誰也見不到那片刻的臉紅心跳或是眼里的潮潤。總之,莫的頭發就是莫的依靠,是藏匿和發泄的憩園。現在呢,莫的頭發零零落落地開叉了,莫沒事就聚精會神地把一根根開叉的頭發用牙齒生生地咬斷,這是為它們續命的方法吧。可是那開叉的頭發還是一天天存在著,只能眼瞅著它們一根根死去。“開了叉的頭發,殘了的命。”莫撫弄著頭發深深嘆了口氣。其實,春愁細細無邊際,似乎還是全為了一個伊。
返校當天,莫一個人拖著行李箱走在久違的路上,假期的單調就像在家里的胃,從不知道饑飽。混混沌沌地過了一天天,等微微睜睜眼的片刻,才知道早就是春天了,假期便也在久久的期盼中接近尾聲。提前四天返校的莫厭惡著天氣的不溫不火,就像嘴里溫熱的口氣,行李箱頗有些沉重,一箱的書成了累贅,剛進校門沒幾步,莫的手就已是微微麻了,那毛衣的里層大概也汗津津了,正憂慮著,箱子的拖桿兀自地罷工了,早就該預料的事,正如離家時媽媽的擔憂。莫坦然接受,大無畏地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弓著背、倒退著艱難地前行,片刻就要直起身來喘口氣。一同路的個戴著眼鏡長相模糊雙手都拿著包的男生友好地對莫說:“來,你幫我提著包,我替你提著。”莫抬起身大咧咧地拒絕著:“不用哈,我自己沒問題。”男生訕笑著離去。莫就這樣一個人氣喘吁吁地拖著行李,正午的陽光下扎著的頭發有著凌亂的影。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樓廳,心里是終于到家的興奮,可是氣還沒有喘勻,舍管姐姐一臉嚴肅地說:“沒開學不讓住啊。”“那什么時候可以住?”莫一臉哭相地問。“要等上級通知。登記之后才能上樓啊,只準放東西。”莫滿心的沉重,拽著行李挪上了七樓。打開宿舍門,酣睡了一個假期的宿舍散發著封藏的霉味兒,灰蒙蒙一片。莫將行李擲在一邊,站著喘了會氣兒,找了抹布掃了掃自己的椅子坐定。莫這才發覺,自己早就汗流浹背了,汗水滲出了外衣,在清冷的宿舍里一點點冷卻,襲來陣陣涼意。
莫怔怔地坐著,眼瞅著外面的天緩緩地昏暗,心里也一點點變涼。莫下意識地給伊發短信,更確切的是習慣性地給伊發短信,很早就養成了遇到困難就找伊的習慣。“憑什么不讓住啊?現在都沒人住嗎?”伊的回應是莫的安慰。莫就抱著這樣的安慰背上包,迎著夕陽大踏步,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抱著堅定信仰的流浪者,其實這全是靠著伊的那條短信的溫暖。在宿舍前路上的拐彎處,莫竟又碰到了那個要幫她提行李的男生,莫一臉漠然地走過,其實如果不是那個男生旁邊還有一個男生的話,莫也許會微笑一下吧。莫就是這個樣,一個表面高傲內心怯懦的女生,尤其是見到伊,這種狀態就更加凝固和持久。其實,莫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伊了,連零碎的片段也沒有,哪怕是眼光捕捉到的一角衣襟,曾幾何時,莫是多么自信,只要伊在她目所能及的范圍內,她就可以發現他。然而現在呢,時間真的很可怕,它在不知不覺中磨損著很多珍貴的感知,莫早就沒了那份底氣。“你的考研大業塵埃落定了沒有?”莫只有靠短信絲連著伊,“徹底拜拜了。”“這樣也好,無后顧之憂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啊。”莫雖這般安慰著伊,可短信中體察不出口氣,也看不到莫那微皺的眉頭滲出的惆悵,莫的心為伊沉重,食指無意識地纏繞著發梢,一聲深深的嘆息。或是因為伊考研的壓抑,或是因為伊面臨著離開校園的何去何從,早就與伊休戚與共的莫提前兩年有了相同的憂慮,盡管這僅僅是不為當事人所知的一廂情愿。莫與伊之間的那層物質不是薄紗,而是因現實的真切而存在的像整個春天一樣的蕃起蕃長的壓力。彼此感情的點與不點、破與不破、通與不通,都不過是冬季遺留的哀傷,有點骨刺般冰涼尖刻的疼痛,于是那點依靠想象而存在的感覺便成了珍惜的全部。只要彼此不變,那時間就在彼此的心里執拗地停留,就像妖嬈纏綿的青絲,最終失不了開叉的命運,生生撕裂開來,似乎各自有了方向,然而只要發根還在,即便撕裂卻還是一處的煎熬。唉,一根長發,一生的糾纏與牽掛,唯有且行且回望,哪怕是漸行漸遠。
正常的日子過了一兩天,很快就按部就班,天卻淅瀝淅瀝下起了雨,初春的雨有點潮潮的曖昧。莫像往常一樣去上自習,碎步挪在路上,把傘稍稍移低,指望得見腳下一尺的地面,阻隔了視線,也阻隔了一些不情愿地相見。莫只盯著鞋子前后交替,有點倦。走在下坡的路上,傘還是以前的高度,視野卻寬闊了不少,那從一如往日的薔薇在細雨中輕輕地搖曳,莫很自然地望見了伊,像往常那樣反向而行,伊的身邊有個男生,莫無語,用傘遮擋了一下走過。其實,即使伊身邊沒有同伴,莫也是無語吧,就像兩年來多次邂逅的表現一樣。除非像那次在樓梯口,兩個人近距離的目光對了目光,再也沒有余地躲藏。兩個人可以在短信里彼此貼近,有知音的契合,有知己的彼此安慰,但是一旦真真切切見到對方,哪怕是眼角處的一絲停留,都會讓彼此避之不及,也許避過了還會在心底欣喜地埋怨,彼此太過珍惜,還是都彼此充滿了信任危機?然而兩年了,兩年來的深深淺淺的悲喜,早就使相見的表面變得波瀾不驚,只是莫總是忍不住回頭,為的僅僅是給伊的背影一個微笑。
就像是沒睡醒的眼睛看到的似真似幻的夢境,課程在走馬燈地轉換,大腦代替了心的職責。下了晚自習,莫和女伴行在路上。“那個《醒世姻緣傳》實在太糟糕了,完全看不下去。”莫使勁地向女伴抱怨著,竟又不經意瞥見了伊的背影,心里還是陡然一陣欣喜。他們居然同路同向而行,簡直就是個奇跡。莫注視著伊那神氣的步履,耳朵漂浮地聽者女伴的話。莫提高了聲調,繼續著剛才的話題,只是語調里多了點溫柔,多了點情調。繼續著前行,莫和伊若即若離,仿佛都在告訴對方,我在這里。初春夜里的那份涼意悄悄隱去,周圍的人聲,遠處的燈火,天上的星星,都成了輕飄飄靜止的幕布,煥發著舞臺燈光的絢麗。莫的聲色里只有自己,眼睛時不時瞟一眼夜色里自己的影,散著的頭發在微風中自行梳理,摩挲在耳邊有些癢癢的溫柔,而心里卻跳動著一個伊。走到了南北向的路的盡頭,拐彎處伊竟靠近了莫,莫在心里悄悄地笑著,有意擠靠著女伴走在了另一邊,這樣一條不長不短也不窄的綠化帶分隔開了兩個人的表演、全心全意地投入。彼此若無其事地走過又分開,交叉路口,莫照例回頭,只望到了伊在夜里的影。心里空落落地歡喜著回到宿舍,莫撫弄著自己的頭發,尋著那些枝枝杈杈也尋思著與伊的或悲或喜,建構了兩年的柏拉圖式的愛戀,伊就是莫的貝阿特麗彩。兩年的時光,不再會有初見的驚心動魄和不知誰人是伊的千回百轉,有的是一點點不甘心的倦意,就像莫的長發情結。長到二十歲,第一次蓄起長發,曾藏在心底的二十年的期盼,第一次變成了現實,可得到了卻有些乏了,是期盼的太久太久,伴著年歲的流逝,熱度也在一點點消褪。但最終還是珍惜的,因為是自己的,逝去的、現在的、將來的,哪怕是千瘡百孔。于是,也珍惜著與伊的每一次邂逅,縱使那些畫面已漸漸斑駁。“看到你狀態還好,為你開心。”回到宿舍的莫,尋到了繼續的理由,可以延綿一會那路遇的驚喜。“情況比較復雜,一切未見分曉。”莫不再問,略略躊躇了片刻,“聰明人自有聰明的處世之道,只要你好。”莫的心對她肩頭摩挲的發梢悄語。早就習慣了揣摩短信中的語氣,莫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和伊僅僅還有很短很短的距離。心里的貼近和相見的冷漠對抗著,而莫僅靠著愿意相信而相信將矛盾整合著,盡管這種整合是極大地不安與延綿的痛楚。
周末的餐廳,人本就稀稀朗朗,而且多是形單影只,那些熱戀的人,成群結隊的人,此時此刻在這樣一個聲色飽滿的時刻,大概都在校外的某處惺惺相惜吧。腕上手表的'指針剛指向十一點,莫照例到達了餐廳,只是步履要比平時輕緩得多,于是便也溫婉了些許。莫從光亮亮的春光下走過,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挑開餐廳門上那有些油污的氈布簾,一走進,呼吸到的氣息便直接從鼻孔到了胃里,暖暖的。莫有個習慣,每當自己一個人在心里感到孤單和冷寂,她必然要到賣面的窗口去買一碗香菇燉雞面,那種可以暖到胃里也暖到與胃相距不遠的心里的香味,讓莫無法抗拒。當然還有等面時的閑暇,其實莫是最討厭等的,等是一種賭,籌碼是最寶貴的時間而結局卻往往是一場空,賭的人便親眼看著自己青春亮麗在一種情緒中一點一點灰掉,灰成黑白色,直到隱退。每當莫等面時,賣面的小伙都很熱情地搭訕,莫知道是善意的,但莫除了必要的回應,往往就沉默著微笑。莫其實在想一個叫云的小孩。想去年元旦時節,兩個人的約會,是姐姐和弟弟那樣的家人的相聚,雖然云告訴莫他喜歡她,但是莫知道那種喜歡,是對姐姐的喜歡。元旦的三天假期,莫的心冷得發緊,伊好像在莫的感覺里也憑空消失,這樣的日子里莫只是想要最赤裸裸的溫暖,能看得到摸得著,莫便想到了云,再也沒有家人的感覺在這時更值得依靠,雖然當時的莫在編輯那條約云的短信時,猶豫再猶豫,一種淡淡的罪惡感在手指上方緩緩飄移。那精神的愛戀在世俗的相親相愛的節日氛圍中呈現著軟弱。莫記得云很高興,是小孩子那般的高興,莫又何嘗不是,雖然在高興地笑容底下是無邊際的憂傷。莫記得云吃完面時嘴角的湯汁,莫遞給云面巾,云不肯擦,說是不習慣。于是這個賣面的窗口也便成了云嘴角遺留的溫暖。在沒有比云更讓莫覺得安全的男生,因為云是個最知道莫的小孩,他叫莫,姐姐。每次莫怵在這個小窗口等著自己的面,便也就想著這個叫云的小孩,絲絲暖意便攀爬到心里。當然莫也不曾忘記,她曾經的軟弱,曾經對世俗的妥協。
晃晃悠悠的思索中,莫已快走到窗口邊,雖然從光亮浸到昏暗里,莫的眼睛還只是看到灰暗一片,隱隱看到些人模糊的輪廓。莫又見到了伊,伊右臂膀斜靠著賣面窗口的玻璃窗,正歪著頭看著莫走來的方向,當莫看到他的一瞬,伊觸電似的扭頭,本來要買面的莫低著頭從賣面的窗口處,從伊的身旁默默地走過。莫在賣面食的窗口買了一個包子,然后躲在那盛放筷子的立櫥后悄悄地觀望,她看到那還是模糊的伊在環望著四周,似乎在尋找。莫會心的微笑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定,莫用吃一個包子的時間細細思索著伊有沒有望見她,有沒有就在她的附近。等莫仔細地吃完,起身準備離去,莫看到伊大跨步地抄著口袋走過,那窗子透出的光,讓伊在莫的眼睛里模糊地仿佛成了夢境。兩人走出了餐廳,一前一后,莫在伊的背后不近不遠的跟著,望著伊的背影,莫多么希望這樣一直走下去,哪怕伊永遠也不回頭,其實莫也希望伊永遠不要回頭,就這樣像走在夢里,美好而安全,不用去擔心現實的真切。就在莫這有節奏的一曲幸福里,突然有了不諧的音調,一個女生和伊打了個招呼,伊便和那女生一同前行了,而且伊在興高采烈,莫聽不清伊在說些什么,只是莫看到了一種表演,就像那天晚上的一樣,莫緊閉著嘴巴,皺著眉頭緊緊盯著伊,滿心的憤恨。莫就這般盯著伊前行,忘記了腳下的路,也看不到周圍的所有。突然有人叫了聲“莫!”,莫愣愣地看到了迎面走來的柯,莫的表情來不及轉換,映射到柯的臉上,反彈回一種窘態。
柯,一個曾隱隱向莫透漏過相惜之意的同樣郁結的人,只是莫早就無力承受,一種世界里,有人介入就必然有人退出,不然心便會太負累,更重要的是,柯真實。柯的離去,也許僅僅就在莫的眼角掃過,此時憤恨的莫,心里只有憤恨,莫的手指在不自覺地纏繞著發梢,狠狠地撕扯,莫能聽到空氣里的噼里啪啦,那是木柴燃燒時爆裂的聲響,氣急敗壞的莫轉了方向,拐向了另一條路,只是一路上的腳步在沉重地“吭吭”地呼吸,吹地一路的塵土輕輕搖晃。回到宿舍的莫,一只手糾纏著頭發,恨恨地給伊發短信:“我就這么討厭啊,讓你避之唯恐不及,別說你沒看到我。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伊在莫的預料中保持沉默,其實莫早就習慣了伊對她不作理會,她再也不會像兩年前一樣,會揪著心抱著手機一直等一直等,等地心力交瘁,兩年后的現在,她可以發完短信便去做她該做的事,雖然心里還是隱隱的痛。稍稍平靜的莫低著頭數著自己揪扯下來的頭發,輕輕和它們道歉,唉,人總是施虐的動物,對越愛自己的,自己越愛的,往往越是如此,莫有多愛她頭發,就有多對不起它。就在這深深的歉意中,莫稀釋著因為伊而有的痛楚。
一天,領到校報的莫,突然發現文藝副刊上刊登了她的小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寫的,關于柯,還有莫的想象,莫自己潛在的痛苦。只是不知道一直都倡導主流話語的校報為何時隔近一年的時間去刊登一篇非主流的甚至有些觸禁的小說。莫的小說,莫的亦真亦幻的生活,莫的想象,莫的精神完美主義,現實在莫的世界里披了五彩的華衣。“看到我在校報上的文章沒有?”莫終于又找到借口聯系伊。“我離開學校很久了,沒看到。”伊回應。“我前兩天還看到你,難道我認錯人了。”莫不相信。“據不少人說,校園里有個人和我長得很像。”瞅著這條短信,莫看到了一池春水,全是波光粼粼的碎影,莫感到流動的血在心口停頓了一瞬。執拗地相信感覺的莫,竟主動被感覺欺騙了,是一個心甘情愿的錯誤,這是個“杯具”,只是莫無論如何也擠不出淚水來“洗具”。莫做了一個夢,夢里是一場無邊的青絲雨,青絲紛紛揚揚地下落……
后來,夢醒的莫寫了一個故事,叫做《青絲落》。此時此刻要止筆的莫聽到心在輕輕地說:“我餓了。”有個人從莫的心里走出來了,那個人叫做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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