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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賦序原文翻譯
《哀江南賦》是陳述了南朝梁成敗興亡的過程,以及侯景之亂和江陵之禍的前因后果,對梁朝統治者的昏庸腐敗、自殘骨肉,對人民遭受的戰亂苦難《哀江南賦》是中國南北朝文學家庾信的賦作。下面是哀江南賦序原文翻譯,歡迎參考!
哀江南賦序原文翻譯 1
哀江南賦序文言文原文
哀江南賦序
作者:庾信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日[1],大盜移國,金陵瓦解[2]。余乃竄身荒谷,公私涂炭[3]。華陽奔命,有去無歸[4]。中興道銷,窮于甲戌[5]。三日哭于都亭[6],三年囚于別館[7]。天道周星,物極不反[8]。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9];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10]。昔桓君山之志事[11],杜元凱之平生[12],并有著書,咸能自序[13]。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14];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15]。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16],藐是流離,至于暮齒[17]。《燕歌》遠別,悲不自勝[18];楚老相逢,泣將何及[19]!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20];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21]。下亭漂泊,高橋羈旅[22]。楚歌非取樂之方[23],魯酒無忘憂之用[24]。追為此賦,聊以記言[25],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26]。
日幕途遠,人間何世[27]!將軍一去,大樹飄零[28]。壯士不還,寒風蕭瑟[29]。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30];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31]。鐘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32];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33]。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34];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35]。釣臺移柳,非玉關之可望[36];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37]!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38];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39]。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40]。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41]?江淮無涯岸之阻[42],亭壁無藩籬之固[43]。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44];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45]。將非江表王氣,終于三百年乎[46]!是知并吞****,不免軹道之災[47];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48]。嗚呼!山岳崩頹,既履危亡之運[49];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50]。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51]!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52];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53]。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54]。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55];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56]。
——選自中華書局排印本《庾子山集注》
[北朝·周]庾信
哀江南賦序文言文翻譯
梁太清二年十月,大盜篡國,金陵淪陷。我于是逃入荒谷,這時公室私家均受其害,如同陷入泥途炭火。不想后來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卻有去無歸。可嘆梁朝的中興之道,竟消亡于承圣三年。我的心情遭遇,正如率部在都城亭內痛哭三日的羅憲,又如被囚于別館三年的叔孫婼。按照天理,歲星循環事情當能好轉,而梁的滅亡卻物極不反了。傅燮臨危只悲嘆身世,無處求生;袁安居安常念及王室,自然落淚。以往桓君山的有志于事業,杜元凱的生平意趣,都有著作自敘流傳至今。以潘岳的文彩而始述家風,陸機的辭賦而先陳世德。我庾信剛到頭發斑白之歲,即遭遇國家喪亂,流亡遠方異域,直到如今暮年。想起《燕歌》所詠的遠別,悲傷難忍;與故國遺老相會,哭都嫌晚。想當初自己原想象南山玄豹畏雨那樣藏而遠害,卻忽然被任命出使西魏,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以后又想象伯夷、叔齊那樣逃至海濱躲避做官,結果卻不得不失節仕周,終于食了周粟。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鴻寄寓高橋的羈旅孤獨。美妙的楚歌不是取樂的良方,清薄的魯酒也失去了忘憂的作用。我只能追述往事,作成此賦,聊以記錄肺腑之言。其中不乏有關自身的危苦之辭,但以悲哀國事為主。
我年已高而歸途遙遠,這是什么人間世道啊!馮異將軍一去,大樹即見飄零。荊軻壯士不回,寒風倍感蕭瑟。我懷著藺相如持璧睨柱之志,卻不料為不守信義之徒所欺;又想象毛遂橫階逼迫楚國簽約合縱那樣,卻手捧珠盤而未能促其定盟。我只能象君子鐘儀那樣,做一個戴著南冠的楚囚;象行人季孫那樣,留住在西河的別館了。其悲痛慘烈,不藏于申包胥求秦出兵時的叩頭于地,頭破腦碎;也不減于蔡威公國亡時的痛哭淚盡,繼之以血。那故國釣臺的移柳,自非困居玉門關的人可以望見;那華亭的鶴唳,難道是魂斷河橋的人再能聽到的嗎!
孫策在天下分裂為三之時,軍隊不過五百人;項藉率領江東子弟起兵,人只有三千。于是就剖分山河,割據天下。哪里有號稱百萬的義師,竟一朝卷甲潰敗,讓作亂者肆意戮殺,如割草摧木一般?長江淮河失去了水岸的阻擋,軍營壁壘缺少了藩籬的堅固,使得那些得逞一時的作亂者得以暗中勾結,那些持鋤耰和棘矜的人得到乘虛而入的機會。莫不是江南一帶的帝王之氣,已經在三百年間終止了嗎!于此可知并吞天下,最終不免于秦王子嬰在軹道旁投降的災難;統一車軌和文字,最終也救不了晉懷、愍二帝被害于平陽的禍患。嗚呼!山岳崩塌,既已經歷國家危亡的`厄運;春秋更替,必然會有背井離鄉的悲哀。天意人事,真可以令人凄愴傷心的啊!何況又舟船無路,銀河不是乘筏駕船所能上達;風狂道阻,海中的蓬萊仙山也無可以到達的希望。因躓者欲表達自己的肺腑之言,操勞者須歌詠自己所經歷的事。我寫此賦,為陸機聽了拍掌而矣,也心甘情愿;張衡見了將輕視它,本是理所當然的。
哀江南賦序創作背景
《哀江南賦》當作于周孝閔帝元年(557)十二月至周明帝武成元年(559)八月間。“幕府大將軍”指的是周明帝宇文毓。從周明帝和庾信的關系看,這個判斷是合理的。上文提到的《謝明皇帝賜絲布等啟》便是庾信在明帝賜物后所作。《周書·明帝紀》載:“帝……幼而好學,博覽群書,善屬文,詞彩溫麗。及即位,集公卿以下有文學者八十余人于麟趾殿,校刊經史。又群采眾書,自羲、和以來,訖于魏末,敘為《世譜》,凡五百卷云。所著文章十卷。”共同的愛好自然會促進二人的交往。庾信曾作《預麟趾殿校書和劉儀同》,可知他即是那“八十余人”之一,參與了明帝組織的這次文學活動。曹道衡、沈玉成兩位先生編寫的《南北朝文學史》 (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年版) 中認為,明帝“溫麗”的文風當受到南方文學的影響,這其中當有庾信的作用。
由于此賦作于十二月份,我們可進一步將其作年限定在周閔帝元年(557)十二月和周明帝元年(558)十二月這兩個時間之內。這兩個中究竟哪一個是《哀江南賦》的作年呢?當是周閔帝元年(557)十二月。理由有二:其一,既然《哀江南賦》是作于明帝時,“周星”不可能是指“十二年”。這也證明了上文將“周星”解釋為“歲星”并代指“北周運祚”是合理的。《周書·孝閔帝紀》中記載,元年(557)二月己亥,“歲星守少微,經六十日”;五月癸卯,“歲星犯太微上將”。而558年無關于歲星的記載。庾信在賦中對557年“天道周星,物極不反”的情況發出感嘆后,緊接著進一步抒情:“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士,杜元凱之平生……陸機之辭賦,每陳世德。”可見,“天道周星,物極不反”當是寫賦前的情況,也是庾信創作該賦的最直接的誘因。而周明帝元年(558)十二月距天現歲星的時間相對較遠。其二,魯文中已經提出,賦中“天道周星,物極不反”、“有媯之后,將育于姜。輸我神器,居為讓王”等句均是指周閔帝元年(557)十二月以前的事。庾信自554年入北,被“三年囚于別館”,周閔帝元年(557)十二月也恰合“三年”之數。賦中反映的時間均截止于此時,當不是一種巧合,而是因為此時正是該賦的寫作時間。
另:陳寅恪在《讀哀江南賦》中考證,《哀江南賦》成于周武帝宣政元年戊戌,即陳宣帝太建元年(578)。[3]
哀江南賦序作品鑒賞
杜甫《詠懷古跡五首》其一
1.支離東北風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羯胡事主終無賴,詞客哀時且未還。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紀昀《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九
2.信北遷以后,閱歷既久,學問彌深,所作皆華實相扶,情文兼至。抽黃對白之中,灝氣舒卷,變化自如,則非(徐)陵之所能及矣。張說詩曰:“蘭成追宋玉,舊宅偶詞人。筆涌江山氣,文驕云雨神。”其推挹甚至。
林紓《春覺齋論文》
3.子山《哀江南賦》,則不名為賦,當視之為亡國大夫之血淚。
劉師培《漢魏六朝專家文研究》
4.庾子山等哀艷之文用典最多其情文相生之致可涵泳得之,雖篇幅長而絕無堆砌之跡故知堆砌與運用不同,用典以我為主,能使之入化,堆砌則為其所囿,而滯澀不靈。
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讀哀江南賦》
5.古今讀《哀江南》賦者眾矣,莫不為其所感,而所感之情,則有淺深之異焉。其所感較深者,其所通解亦必較多。蘭成作賦,用古典以述今事。古事今情,雖不同物,若于異中求同,同中見異,融會異同,混合古今,別造一同異俱冥、今古合流之幻覺,斯實文章之絕詣,而作者之能事也。
錢鐘書《談藝錄》
6.子山詞賦,體物瀏亮、緣情綺靡之作,若《春賦》、《七夕賦》、《燈賦》、《對燭賦》、《鏡賦》、《鴛鴦賦》,皆居南朝所為。及夫屈體魏周,賦境大變,惟《象戲》、《馬射》兩篇,尚仍舊貫。他如《小園》、《竹杖》、《邛竹杖》、《枯樹》、《傷心》諸賦,無不托物抒情,寄慨遙深,為屈子旁通之流,非復荀卿直指之遺,而窮態盡妍于《哀江南賦》。早作多事白描,晚制善運故實,明麗中出蒼渾,綺縟中有流轉;窮然后工,老而更成,洵非虛說。
哀江南賦序原文翻譯 2
哀江南賦序
作者:庾信
原文: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盜移國,金陵瓦解。余乃竄身荒谷,公私涂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中興道銷,窮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別館。天道周星,物極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并有著書,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于暮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橋羈旅。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苦之辭,唯以悲哀為主。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鐘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臺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藩籬之固。頭會箕斂者,合縱締交;鋤耨棘矜都,因利乘便。將非江表王氣,終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災;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嗚呼!山岳崩頹,既履危亡之運;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
翻譯:
公元548年十月(梁太清二年),大盜篡國,金陵淪陷。我于是逃入荒谷,這時公室私家均受其害,如同陷入泥途炭火。不想后來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卻有去無歸。可嘆梁朝的中興之道,竟消亡于承圣三年。我的心情遭遇,正如率部在都城亭內痛哭三日的羅憲,又如被囚于別館三年的叔孫婼。按照天理,歲星循環事情當能好轉,而梁的滅亡卻物極不反了。傅燮臨危只悲嘆身世,無處求生;袁安居安常念及王室,自然落淚。以往桓君山的有志于事業,杜元凱的生平意趣,都有著作自敘流傳至今。以的文彩而始述家風,的辭賦而先陳世德。我剛到頭發斑白之歲,即遭遇國家喪亂,流亡遠方異域,直到如今暮年。想起《燕歌》所詠的遠別,悲傷難忍;與故國遺老相會,哭都嫌晚。想當初自己原想象南山玄豹畏雨那樣藏而遠害,卻忽然被任命出使西魏,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以后又想象伯夷、叔齊那樣逃至海濱躲避做官,結果卻不得不失節仕周,終于食了周粟。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鴻寄寓高橋的羈旅孤獨。美妙的楚歌不是取樂的良方,清薄的魯酒也失去了忘憂的作用。我只能追述往事,作成此賦,暫且用來記錄肺腑之言。其中不乏有關自身的危苦之辭,但以悲哀國事為主。
我年已高而歸途遙遠,這是什么人間世道啊!馮異將軍一去,大樹即見飄零。荊軻壯士不回,寒風倍感蕭瑟。我懷著藺相如持璧睨柱之志,卻不料為不守信義之徒所欺;又想象毛遂橫階逼迫楚國簽約合縱那樣,卻手捧珠盤而未能促其定盟。我只能象君子鐘儀那樣,做一個戴著南冠的楚囚;象行人季孫那樣,留住在西河的別館了。其悲痛慘烈,不藏于申包胥求秦出兵時的叩頭于地,頭破腦碎;也不減于蔡威公國亡時的痛哭淚盡,繼之以血。那故國釣臺的移柳,自非困居玉門關的人可以望見;那華亭的鶴唳,難道是魂斷河橋的人再能聽到的嗎!
孫策在天下分裂為三之時,軍隊不過五百人;項籍率領江東子弟起兵,人只有八千。于是就剖分山河,割據天下。哪里有號稱百萬的義師,竟一朝卷甲潰敗,讓作亂者肆意戮殺,如割草摧木一般?長江淮河失去了水岸的阻擋,軍營壁壘缺少了藩籬的堅固,使得那些得逞一時的作亂者得以暗中勾結,那些持鋤耰和棘矜的人得到乘虛而入的機會。莫不是江南一帶的帝王之氣,已經在三百年間終止了嗎!于此可知并吞天下,最終不免于秦王子嬰在軹道旁投降的災難;統一車軌和文字,最終也救不了晉懷、愍二帝被害于平陽的禍患。嗚呼!山岳崩塌,既已經歷國家危亡的厄運;春秋更替,必然會有背井離鄉的悲哀。天意人事,以令人凄愴傷心的啊!何況又舟船無路,銀河不是乘筏駕船所能上達;風狂道阻,海中的蓬萊仙山也無可以到達的希望。因躓者欲表達自己的肺腑之言,操勞者須歌詠自己所經歷的事。我寫此賦,為陸機聽了拍掌而矣,也心甘情愿;見了將輕視它,本是理所當然的。
《哀江南賦》:“哀江南”語出《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哀江南”句,梁武帝定都建業,梁元帝定都江陵,二者都屬于戰國時的楚地,作者借此語哀悼故國梁朝的覆亡。作品將家世與國史聯系起來,將個人遭遇與民族災難融匯在一起,概括了梁朝由盛至衰的歷史和自身由南至北的經歷,感情深摯動人,風格蒼涼雄勁,具有史般的規模和氣魄,是中國辭賦史上的名篇巨制。
創作背景
據《北史》記載,庾信留在北方,“雖位望顯通,常作鄉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哀江南賦》的具體寫作時間,庾信自己沒有明說,后人有不同的推測。陳寅恪在《讀〈哀江南賦〉》中考證,《哀江南賦》是庾信的暮年之作,成于北周武帝宣政元年(578);魯同群在《庾信入北仕歷及其主要作品的寫作年代》中認為此賦作于西魏恭帝三年(557);牛貴琥在《庾信入北的實際情況及與作品的關系》中則提出作于北周武帝天和三年(568)的說法。
馬積高在《賦史》中認為,此賦作年尚難論定。賦中已寫到陳霸先的代梁,又賦序稱“讓東海之濱,遂餐用粟”,則當作于西魏恭帝三年(557)以后。賦序又說:“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于暮齒”。按周滕王逌北周靜帝大象元年(579)為信集作序時,信年六十七,推知他在侯景之亂時年三十六,南梁太平二年(557)陳代梁時年四十五。此云“暮齒”,至少當在五十以上。又信集舊編所收賦自《馬射》至《象戲》八篇皆作于北,列在前;《春賦》以下七篇皆作南,列在后,似有時次。《馬射》及《象戲》,據倪璠注蓋在北周武帝時作,《哀江南》舊次在《邛竹杖》后《枯樹》前,居八篇之中,疑亦作于周武帝時,即北周保定元年(561)到宣政元年(578)間。又《哀江南賦》云:“幕府大將軍之愛客,丞相平津侯之待士”。北周宇文毓(明帝)、宇文邕(武帝)及滕王逌等均曾為大將軍,丞相則當指宇文護。護在北周建德元年(572)為武帝所殺,則此賦當作于是年以前,即作于北周保定元年(561)到北周建德元年(572)間。時庾信為四十九歲至六十歲。這時庾信飽經人世滄桑,對梁亡的原因已看得比較清楚,又羈留不得南歸,有鄉關之思,故作此賦以抒其慨。 [253-259]
整體賞析
這是一篇內容豐富的自傳體史賦,以敘事體的長篇結構,將家世與國史聯系起來,將個人遭遇與民族災難融匯在一起,概括了梁朝由盛至衰的歷史和自身由南至北的經歷,凝聚著對故國和人民遭受劫亂的哀傷,感情深摯動人,風格蒼涼雄勁,一氣呵成,勢貫長虹,是中國辭賦史上的長篇巨制,是一篇劃時代的杰作,具有史詩般的規模和氣魄,在賦史上堪稱豐碑,在辭、賦和整個文學發展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又是研究庾信生平的極好資料。
全賦分為小序和正文兩大部分。序文概括了全賦大意,著重說明創作的背景和緣起,雖屬賦的有機組成部分,卻可以獨立成篇,為六朝駢文的佳制。
序文從太清二年(548)和承圣三年(554)的兩次戰亂寫起,將自己的遭遇緊緊地和戰亂結合起來。內容可分三層。開篇至“惟以悲哀為主”為第一層,以極精煉的語言概括了作者一生間的三件恨事。先敘侯景之亂,金陵淪落,自己逃匿江陵,朝野無不慘遭涂炭。接著寫被扣西魏,國破家亡,自己心情如東漢傅燮臨難之時,但悲身世,無處求生;又像東漢袁安念及國事,潸然淚下;因此想仿效桓譚、杜預、潘岳、陸機等古人,作賦寫序,從而水到渠成地交代了作賦的緣由。“信年始二毛”以下轉寫身世之悲。后四句是提示這篇賦的主要內容,說是想追憶梁朝興亡的史實,雖然也有敘述個人危難悲苦的詞句,但仍以傷痛國事為主要內容。
“日暮涂遠”至“豈河橋之可聞”為第二層,追述出使西魏不僅無功,反而被拘的過程,抒寫羈留異國的悲憤和對江南故國的懷念。先用馮異、荊軻兩典,興起出使西魏,有往無歸的喟嘆。接著用藺相如完璧歸趙和毛遂定盟而還的故事,自傷使命不成。作者傷嘆年已高而歸途遠,只能像君子鐘儀那樣,做一個戴著南冠的楚囚;像行人季孫那樣,留住在西河的別館,其悲痛慘烈,不減于申包胥求秦出兵時的叩頭于地,頭破腦碎;也不減于蔡威公國亡時的痛哭淚盡,繼之以血。后四句以不見釣臺移柳,不聞華亭鶴唳,比喻自己懷念故國而不可見。這一層,在古代忠臣良將義士的故事中,包含著作者立功無望、仕周無奈、忠于故國、思鄉難歸的復雜感情,悲苦欲絕的苦衷和暮年凄涼的景況宛然可見。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至序末為第三層,感嘆梁朝的腐敗而亡和人民的慘遭殺戮。先以孫策、項羽靠少數兵力崛起,終能剖分山河,割據天下的史實,與梁朝百萬軍隊,竟然一朝卷甲潰敗,以致西魏長驅直入,殺戮平民如割草摧木,構成強烈的對比。不僅使文勢因此起伏而跌宕,而且述古用以諷今,暗含對梁朝腐敗怯懦的批評之意。作者對待梁而起的南朝陳是有些敵對情緒的,出于門閥思想的'局限,他看不起寒族出身的陳霸先,稱這些地位微賤者暗中勾結,乘虛而入,終于篡梁自立,使梁絕統,江南一帶的帝王之氣,歷經三百年而歸于終結。“是知并吞六合”以下,以秦及西晉雖一統天下,卻終歸覆亡的史實,抒發春秋更替、興亡變遷的感慨。作者認為梁亡既是天意又是人事,雖不無委運于天的宿命思想,但又認識到正是梁朝士族腐朽,同室操戈,引狼入室,亡國慘禍因此不可避免。這正如他在賦文中所云:“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禍始;雖借人之外力,實蕭墻之內起。”深刻的歷史教訓,令作者痛心疾首。序文結末幾句,又由“念王室”轉入“悲身世”。故國不復存在,自己觍顏視北,雖然眷戀古人、故土,但如同舟船無路,銀河不是乘筏駕船所能上達;風狂路阻,海中仙山也無到達希望。欲歸無奈,還鄉無望,處于日暮途窮,于是,“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也就是說國事之慨,窮者之憂,必須一吐為快。
正文部分先敘其遠族世功及八世族南遷之盛,祖先之德及父族事跡,再說自己文武皆備、少年得志,由此又寫到梁朝全盛之日的歌舞升平,但其中已隱含了武備不修的危機。然后,作者筆鋒一轉,寫朝廷的麻木不仁及內外之種種“兇兆”,說侯景暴戾成性,雖梁朝納降,而終歸無效。而此時天意、人事已皆不利于梁,致使侯景入城而無法抵御,最后梁之外援、內守俱告失敗,猛將柳仲禮先戰后降,守城諸將士雖誓與城共存亡,但臺城仍然失陷,梁武帝、簡文帝相繼被害。
接著,庾信又寫了自己赴江陵途中的見聞和感受,寫沿途所見的殘破景象及所受的艱辛。他到江陵后又在梁元帝治下做官,但有志難酬,雖仕于梁元帝卻不蒙信任。陳霸先、王僧辯聯軍一舉全殲了侯景。在建康城的一片殘破中,庾信再次對梁武帝、簡文帝的遭遇表示哀悼,對王僧辯的功勞和不幸表示懷念。紹陵王蕭倫驕躁自矜,為梁元帝不容,終被西魏所害;而元帝又剛愎自用,偏安江陵,直至內外交困,陷于末路。至此,西魏來侵,長驅直入,梁兵力哀弊,遂至于亡;江陵失陷,慘苦之極。江陵官兵百姓被擄至西魏,沿途備受艱辛,家人倍遭磨難。自己出使西魏后,適值江陵陷落,遂至無國可歸。江陵陷落后,梁末代君臣相繼失位,終為陳霸先所代。而梁亡之后,上下無能,土地全失,自己流落北國,雖受到種種優待,而思歸之情愈切。
正文所記述的這段歷史,頭緒極其繁多,即使用編年體散文來記敘,也相當困難,采用講究辭藻、對偶、押韻和用典的賦來表現,更因形式的限制而增加了難度。然而這篇賦卻能將錯綜復雜的歷史事件和眾多的人物組織在宏偉完整的藝術結構之中。它打破了大賦面面俱到、結構對稱的鋪敘方式,以庾信的家世和他在兩次大亂中的遭際作為貫穿全篇的主線,嚴格按照歷史事件的先后順序安排段落章節。記敘史實則將重點放在對各類人物的評判上。因而既從整體上展示出動亂的時代氣氛,又在具體的史評中顯示了作者鮮明的愛憎褒貶。
在敘述中,作者以“春秋筆法”式的褒貶,對期間的賊子、亂臣、義士、良將等一一評價。在寫史中,作者表現出巨大的歷史感,甚至已經走出了個人的好惡,能夠比較客觀地品評和反思這段歷史。但是在恢弘的歷史鋪寫中,在個人的命運沉浮中,庾信還是困惑地把思索的結果歸于天意:“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將非江表王氣,終于三百年乎?”在賦中,天意還通過一系列象征性的物相表現出來:“魴魚赤尾,四郊多壘;殿狎江鷗,宮鳴野雉”(預示侯景之亂之始);“直虹貫壘,長星屬地”(平定侯景前的征兆);“沴氣朝浮,妖精夜隕。赤鳥則三日夾日,蒼云則七重圍軫”(預示梁運將終)。這表現了作者在巨大歷史變遷面前的惶惑,這種與作者的悲愴、憤慨、感嘆、痛惜等復雜感情結合在一起的歷史反思正是此賦的魅力所在。
《哀江南賦》內容相當豐富而深厚,它是作者對梁朝興亡的歷史總結,賦中對梁武帝建國以后所出現過的一段太平景象有簡單的藝術概括。“五十年來,江表無事”的描寫,基本上是符合事實的。但是在表面的太平景象背后,又潛伏著危急的暗流。庾信在賦中,還藝術地再現了侯景之亂的過程和這種大亂的種種生動畫面,鞭撻了賊臣侯景、蕭正德之流,同時也熱情地歌頌了在侯景之亂中為國獻身的英雄們。臺城陷落之后,梁武帝和簡文帝均遇害,賦中對此表示了深沉的悼念。對于梁宗室子弟在國家危急之秋,不但不共同戮力王室、一心討伐侯景,反而兄弟之間自相殘殺,作者表示了極大的憤慨。對于梁元帝的自高自大、猜忌、狠毒,作者又進行了無情的批判。此賦反映的另一次戰亂是承圣年間的江陵之亂。西魏統治者攻陷江陵后,大肆屠殺,并將十萬臣民俘獲至長安。庾信十分沉痛地描繪了這次亡國慘禍,較真實地反映了十萬俘虜的血淚生活,還指出造成這次慘禍的原因。
《哀江南賦》是反映梁代興亡的自傳體史詩。從史詩的角度說,作者把五十六年蕭梁王朝興衰的歷程,用無數的畫面和鏡頭,又借用大量的歷史典故,藝術地概括在這篇駢體賦中。從自傳體的賦作看,它幾乎概括了庾信一生的經歷。
此賦自始至終貫串著一個鮮明的主題,這就是作者的“鄉關之思”,其感情是真摯的。它凝聚著作者對故國君臣與人民在金陵、江陵兩次戰亂中被禍的哀傷,概括了江陵陷落后十萬俘虜的血淚生活,因此,這種“鄉關之思”不僅屬于作者個人所特有,而且是有一定的典型性和普遍意義的。
《哀江南賦》不僅以其宏闊的規模容納了豐富的歷史內容,在藝術構思和文字語言技巧上也達到很高的成就。就整體來說,它以個人的身世經歷為線索,以歷史事變為中心,描寫、敘述與抒情融為一體,文彩富麗,情韻蒼涼。但具體到每一部分,作者又注意在敘事中穿插描寫和抒情,使虛實相生、疏密相間,因而形成了既沉郁秾麗、又頓挫有致的藝術風格。
此賦在結構上并不以時間先后為序,而是選取了多側面、多層次的追敘筆法,用這種方法交織成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它不斷變換畫面,不斷搖換一組一組的鏡頭,所寫事件縱橫交錯,回環往復。它將自身的遭際與國家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將史詩與自傳體的寫法結合起來,十分突出地表現出自己的鄉關之思與亡國之痛。在聲律方面,宮商抑揚、聲調和諧,改變了前期以大量詩語入賦的特點。在文采方面,繡錯綺交,形象生動,光色鮮艷。在用典上尤為突出,它大量使用典故,幾乎是一句一典。他把一個個互不聯系的典故,連成完整的意象,表現自己的身世之悲,這種藝術匠心,不能不令人贊嘆。他的用典靈活多變,多數貼切,達到“援古證今,用人若己”(《文心雕龍·事類》篇)的境地。他的典故“匯彼多方,屢變屢出”(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在用典的技巧上,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在語言上,《哀江南賦》大量使用四六對句,對仗工整勻稱,于對偶之中又夾雜散體語言,克服了前期賦作以大量詩語入賦的傾向,形成駢散結合的流麗文風,雖大量用典,但不覺得呆板堆垛,富有錯綜變化之美和音韻鏗鏘之美。賦序中所提到的“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和“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就是他的現實主義創作綱領,也是創作上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
此賦在文本形式上大量采用四六文寫成,使事用典繁多而精到、結構宏偉壯闊、語詞華麗優美、文辭情感濃厚、富有深重的歷史文化底蘊和“史詩”氣魄,是“駢儷之文”的典范。可以說,這是一篇極其優秀的賦,雖然不只是這篇賦成就了庾信,但它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庾信晚年賦作的最高成就。 [253-256] [260-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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