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白居易《長恨歌》
《長恨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創作的一首長篇敘事詩。中心思想是批評唐玄宗重色誤國導致安史之亂,同時又同情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歌頌他們生死不渝的愛情。全詩的藝術性較高。 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的賞析白居易《長恨歌》,歡迎閱讀!
《長恨歌》
唐·白居易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飄處處聞。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
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余里。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黃埃散漫風蕭索,云棧縈紆登劍閣。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
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
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梨園弟子白發新,椒房阿監青娥老。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
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
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樓閣玲瓏五云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金闕西廂叩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
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
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
云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風吹仙袂飄飖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
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昭陽殿里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惟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
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
但令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譯文
大唐天子渴望絕代佳人,登基多年,卻一直沒有遂心。
楊家的女兒出落得娉娉婷婷,深閨里長大,初未知名。
上天造就了美色豈會埋湮,終于她遴選入明皇的宮廷。
她回頭一笑,自有百種風情,姿容壓倒了滿宮的妃嬪。
初春明皇送她到華清池入浴,溫泉水撫弄著肌膚如玉。
侍女扶起了她嬌生生的柔軀,這才是君王寵幸的序曲。
秀發襯著花容,滿頭珠翠集聚,繡帳里享受春宵歡娛。
春宵一刻千金實在匆遽,溫柔鄉中明皇從此不忍離去。
她談笑宴飲一刻不停,春天隨著出游,夜晚守著侍寢。
后宮美女個個都有風韻,三千人的寵愛由她一人獨領。
她夜夜精心妝扮博取君恩,玉樓上恣意歡飲一醉青春。
姊妹兄弟跟著她平步青云,富貴煊赫,頓時成了豪門。
使天下父母怦然動心,不愿生下兒郎,寧可產個千金。
驪山的行宮高入云霄,宮樂隨風飄送,處處都能聽到。
絲竹和著輕歌曼舞多美妙,明皇整日欣賞,看個不了。
漁陽傳來叛亂的警報,驚破了《霓裳羽衣曲》的音調。
都城也免不了戰禍騷擾,逃難的皇家隊伍奔向了蜀道。
天子儀仗倉皇,走一遭歇一遭,西出長安才百里之遙。
衛隊不肯行進,明皇無奈下詔,貴妃在馬前玉殞香消。
她的遺物滿地亂拋,那白玉簪,那金鳳釵,那珠翠翹。
無計援救的明皇掩住了臉,一回首,止不住血淚千條。
蕭瑟的悲風里黃塵彌漫,沿著曲曲棧道直向劍閣登攀。
峨嵋山底下人跡罕見,昏冥的日色中蠕動著旌旗黯淡。
碧綠的蜀水啊青青的巴山,明皇的思念之情從早至晚。
行宮中見月色明皇只覺凄慘,夜雨里聞鑾鈴催人腸斷。
時局好轉了,帝輦回返,路上經過馬嵬坡,不禁盤桓。
就在馬嵬坡下的黃土間,她長眠著,再不見玉顏生還。
君看著臣,臣看著君,無不心酸,信馬東行回向長安。
長安的宮苑猶存舊貌,太液池的荷花,未央宮的柳條。
荷花像她的臉,柳葉如她的眉,這一切叫人能不淚拋。
不論是桃李春風,麗日高照,還是在雨打梧桐的秋宵。
西宮南內長滿了凄迷的衰草,滿階的紅葉堆積得高高。
當年梨園的子弟添了二毛,后妃宮室的女官垂垂將老。
黃昏寢殿的流螢令人悲愀,孤燈挑盡,依然難以睡著。
秋夜漸長,鐘鼓聲緩緩回繞,銀河閃爍著,天色將曉。
嚴霜凝結在鴛鴦瓦表,翡翠被里空空,誰伴相思寂寥。
生死悠悠,經過多年煎熬,夢里她竟然沒有來過一遭。
臨邛的道士作客在鴻都門,能用虔誠的心念招來亡魂。
他有感于明皇思念的深沉,愿以法力相助不倦地追尋。
駕馭云氣沖上高空如閃電般馳奔,上天入地到處探問。
上至青天碧霄,下至黃泉地層,兩處茫茫都不見倩影。
忽然聽說海上的蓬萊仙境,仙山虛無縹緲,若現若隱。
精致的樓閣上漾著五色彩云,樓中的仙女們柔美輕盈。
其中有一位仙女小字太真,雪膚花貌,仿佛就是伊人。
金闕前輕敲西廂玉門,吳家小玉詢問,又轉告董雙成。
侍女們通報來了明皇使臣,仙帳里驚醒了酣睡的太真。
她披衣離床,徘徊不定,掀開了道道珠簾,座座銀屏。
她半偏著云髻,醒來困態猶存,花冠不整便下堂出迎。
長袖被風吹得飄舉輕盈,還像當年霓裳羽衣舞的情景。
憂傷的花容淚水縱橫,如同春天的一枝梨花帶著雨痕。
她含情凝視向君王轉稟,自別后聲音容貌都渺無蹤影。
昭陽殿里斷絕人間的戀情,蓬萊宮中難挨漫長的仙辰。
回首遙望下方遙遠的人間,不見長安,但見茫茫霧塵。
只能以舊日的信物遙寄寸心,請將鈿盒金釵帶回宮廷。
金釵留一股鈿盒留一扇,金釵擘開黃金鈿盒平分寶鈿。
只要君王心如金鈿般堅定,天上或是人間總會有重逢。
臨別時又開言,情意懇懇,話中有兩人才知曉的誓盟。
那年七夕的長生殿庭夜半無人,她同明皇預訂了來生。
在天空愿作飛鳥雙雙比并,在地上愿作松柏連枝同心。
天長地久或有終結時分,唯有這綿綿的長恨無休無盡。
注釋
1.長恨歌:在白居易創作《長恨歌》的同時,陳鴻也寫了一篇《長恨歌傳》。《長恨歌》和《長恨歌傳》都以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為題材,因為是悲劇結局,故以“長恨”名篇。歌,詩體名,即歌行體。
2.漢皇:原指漢武帝劉徹,此處借指唐玄宗李隆基。漢武帝寵李夫人,這里又借指唐玄宗和楊貴妃之間的關系。重色:愛好女色。傾國:原義為美色足以使全國之人為之傾倒,后用作美女的代稱。《漢書·外戚傳》載,李夫人出身娼家,未入宮前,其兄李延年在漢武帝面前唱的歌詞中有“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李延年歌》)之句,這樣就引起了漢武帝的注意,李夫人因而入宮。
3.御宇:御臨宇內,即統治天下之意。《晉書·武帝紀》:“握圖御宇,敷化導民。”御,治理。宇,國土。
4.楊家有女:楊貴妃(719—756),小字玉環,蒲州永樂(今山西永濟)人,為蜀州司戶楊玄琰之女。幼年喪父,養在叔父楊玄珪家。初為唐玄宗之子壽王李琩妃。唐玄宗寵妃武惠妃死,遂屬意于楊玉環。先使楊玉環出家入女道士籍,號太真。再為壽王聘韋昭訓女。天寶三載(744),楊玉環入宮,次年立為貴妃。初:剛剛。
5.“養在深閨”句:此句是為唐玄宗隱諱,如南宋趙與時《賓退錄》卷九所云:“白樂天《長恨歌》書太真本末詳矣,殊不為君諱。然太真本壽王妃,白云‘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何耶?蓋宴昵之私猶可以書,而大惡不容不隱。”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此詩整體構思的需要。閨,閨房,指女子居住的內室。這里代指楊貴妃叔父的家。識,發現。
6.天生麗質:天生的美貌。自棄:原意為不求上進,這里引申為默默無聞。
7.一朝(zhāo):一日。君王側:皇帝的身邊。
8.回眸(móu):轉動眼珠。百媚生:顯出千種嬌態,萬種風情。
9.六宮粉黛:指宮內所有妃嬪。六宮,古代天子有六宮。《周禮·天官·內宰》:“詔王后帥六宮之人。”鄭玄注認為,正寢一,燕寢五,合稱六宮。后泛稱皇后妃嬪居住之處。粉黛,本為女性化妝用品,粉以抹臉,黛以描眉。此代指六宮中的女性。無顏色:意謂相形之下,她們的容顏全都黯然失色。
10.華清池:在昭應縣(今陜西省西安市臨潼區)東南驪山北麓。其地有溫泉,唐開元中,建溫泉宮,天寶時改名華清宮。唐玄宗常往避寒,辟浴池十余處。
11.凝脂:形容皮膚白嫩滑膩,猶如凝結的油脂。《詩經·衛風·碩人》:“膚如凝脂。”
12.侍兒:宮女。嬌:嫵媚可愛。
13.始是:正是。新承恩澤:剛得到皇帝的寵幸。
14.云鬢:形容女子鬢發盛美如云。《木蘭詩》:“當窗理云鬢,對鏡帖花黃”。花顏:美麗如花的容貌。一作“花冠”。金步搖:金首飾,釵的一種,用金銀絲盤成花的形狀,上面綴有下垂的珠玉,插于發鬢,走動的時候會微微搖晃。《新唐書·五行志》:“天寶初,……婦人則簪步搖釵,衿袖窄小。”北宋樂史《楊太真外傳》上:“是夕(定情之夕),授金釵鈿合。上(唐玄宗)又自執麗水鎮庫紫磨金琢成步搖至妝閣,親與插鬢。”
15.芙蓉帳:繡著蓮花圖案的帳子,形容其精美。南朝梁蕭綱《戲作謝惠連體十三韻》:“珠繩翡翠帷,綺幕芙蓉帳。”春宵:春夜。此句一作“芙蓉帳里暖春宵”。
16.苦短:苦于太短。暗示尋歡無厭,故嫌夜短。日高起: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還未起床。
17.“從此君王”句:古代皇帝例行在五更前在正殿接見大臣,聽取朝政。不早朝,就是不理朝政。
18.承歡:迎合人意,博取歡心。侍宴:陪伴皇帝宴飲。一作“侍寢”。無閑暇:沒有空閑,即接連不斷。
19.夜專夜:夜夜專寵。指每夜由楊貴妃一人陪伴。《禮記·內則》:“五日之御。”漢鄭玄注:“次夫人專夜,則五日也。”
20.后宮:后妃居住的地方。一作“漢宮”。三千人:言后宮女子之多,不是實指。《舊唐書·后妃傳》記武惠妃死后,唐玄宗郁郁寡歡,“后庭數千,無可意者”。另據《舊唐書·宦官傳》記載,“開元、天寶年間,長安大內、大明、興慶三宮,皇子十宅院,皇孫百孫院,東都大內、上陽兩宮,大率宮女四萬人。”
21.一身:指楊貴妃一人。
22.金屋:《漢武故事》:“帝為膠東王,數歲,長公主抱置膝上,問曰:‘兒欲得婦否?’曰:‘欲得。’……指其女阿嬌:‘好否?’笑對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后多用以指為寵姬愛妾專修的華美房屋。妝成:梳妝打扮完畢。侍夜:侍奉皇帝過夜。
23.玉樓:華美的樓臺。西漢東方朔《十洲記》載,昆侖山有玉樓十二所。醉和春:醉意和著春意。
24.“姊妹弟兄”句:《新唐書·楊貴妃傳》:“天寶初,進冊貴妃。追贈父玄琰太尉、齊國公,擢叔玄珪光祿卿,宗兄铦鴻臚卿,锜侍御史,尚太華公主。……而釗亦浸顯。釗,國忠也。三姊皆美劭,帝呼為姨,封韓、虢、秦三國為夫人。出入宮掖,恩寵聲焰震天下。”列土,分封土地。這里指在指定地區內直接征收人民的租稅。《漢書·谷永傳》:“臣聞天生蒸民不能相洽,為立王者,以統理之。方制海內,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
25.可憐:可愛,可羨。
26.“遂令天下”二句:意謂使傳統的重男輕女的風氣都改變了。陳鴻《長恨歌傳》:“故當時謠詠有云:‘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歡。’又曰:‘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卻為門上楣。’其為人心羨慕如此。”又,秦時歌謠有云:“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漢時歌謠有云:“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唐謠由此變化而來。遂令,就使得。重,重視,看重。
27.驪宮:即華清宮。因為在驪山之上,故稱。唐玄宗和楊貴妃常在此作樂。青云:高空。
28.仙樂:形容音樂優美,如天上仙人之樂,非人間能聞。
29.緩歌慢舞:柔和的歌聲和舒緩的舞姿。慢,一作“謾”,又作“縵”。凝絲竹:指歌舞與伴奏的音樂十分合拍。絲,弦樂器。竹,管樂器。
30.盡日:終日,整天。看不足:看不厭。一作“聽不足”。
31.“漁陽鼙鼓”句:指安祿山反叛。《舊唐書·安祿山傳》:“天寶十四載(755)十一月,反于范陽。”漁陽,秦郡名。唐漁陽郡是范陽節度使所轄八郡之一,這里沿用古稱,泛指范陽地帶。當時安祿山兼任平盧、范陽、河東三節度使。鼙(pí)鼓,古代軍中所用之鼓,為騎鼓,此處指戰爭。一作“鞞鼓”。東漢許慎《說文解字》:“鼙,騎鼓也,或作鞞。”動地來,指來勢兇猛。
32.驚破:打斷。指打斷了唐玄宗和楊貴妃沉溺歌舞的生活。霓裳羽衣曲:舞曲名,本名《婆羅門》,西域樂舞之一。開元中,西涼節度使楊敬述依曲創聲,獻入宮廷,唐玄宗又親加改編。舞與樂皆演縹緲仙境和仙女形象。陳鴻《長恨歌傳》:“(楊玉環)進見之日,奏《霓裳羽衣曲》以導之。”霓裳(ní cháng),飄拂輕柔的舞衣。羽衣,指輕盈的衣衫。
33.九重城闕(què):指京城。京城為皇宮所在,古制,天子之居有門九重,故稱。戰國宋玉《九辯》:“君之門以九重。”闕,宮門上的望樓。煙塵:烽煙與塵土,指戰火。
34.“千乘萬騎”句:天寶十五載(756)六月,安祿山破潼關,逼近長安。唐玄宗帶領楊貴妃等出延秋門向西南方向逃走。當時隨行護衛并不多,“千乘萬騎”是夸大之詞。乘(shèng),一車四馬為一乘。騎(jì),一人一馬為一騎。
35.翠華:皇帝儀仗中用翠鳥羽毛作裝飾的旗幟,這里指皇帝的車駕。西漢司馬相如《上林賦》:“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行復止:走著走著停下來。這里指唐玄宗的禁軍大將陳玄禮受太子李亨的指使,在馬嵬驛發動兵變。
36.“西出都門”句:指長安至馬嵬驛的路程。馬嵬驛故址在興平縣(今陜西興平)西北二十三里,距長安一百一十里。相傳晉人馬嵬在此筑城,故名。都門,指延秋門。
37.“六軍不發”二句:陳鴻《長恨歌傳》:“潼關不守,翠華南幸,出咸陽,道次馬嵬亭。六軍徘徊,持戟不進。從官郎吏伏上馬前,請誅晁錯(借指楊國忠)以謝天下。國忠奉氂纓盤水死于道周。左右之意未快。上問之,當時敢言者請以貴妃塞天下怨。上知不免,而不忍見其死,反袂掩面,使牽之而去。倉皇展轉,竟死于尺組之下。”六軍,指皇帝的禁衛軍。周制,王有六軍。當時實際是四軍,即左龍武軍、右龍武軍、左羽林軍、右羽林軍。不發,不肯繼續前進。無奈何,一作“知奈何”。宛轉,纏綿委屈狀,含哀憐意。形容楊貴妃臨死時的情態。蛾眉,蠶蛾的眉毛細長彎曲,用來形容美女的眉毛,并作為美女的代稱。這里指楊貴妃。《詩經·衛風·碩人》:“螓首蛾眉。”馬前死,意謂死于兵亂中。
38.花鈿(diàn):金玉等制的花朵形首飾。《舊唐書·輿服志》:“內外命婦服花鈿,翟衣青質。”委:拋棄。
39.翠翹:形似翠鳥尾的首飾。金雀:雀形金釵,似鳳。玉搔頭:玉簪。《西京雜記》卷二:“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后宮人搔頭皆用玉。”以上兩句實應讀作“花鈿、翠翹、金雀、玉搔頭委地無人收”,因限于詩句字數,故拆為二句。
40.君王:指唐玄宗。掩面:遮住面孔。悲不忍見的樣子,哭泣的樣子。
41.回看:一作“回首”。血淚相和流:指死者有血,生者有淚,兩相和流。
42.黃埃:黃塵,塵土。散漫:彌漫四散,遍布。蕭索:風雨吹打樹葉的聲音。
43.云棧(zhàn):高聳入云的棧道(山巖險要處鑿石架木筑成的通道)。縈紆(yū):曲折回旋的樣子。一作“縈回”。劍閣:在今四川省劍閣縣東北大劍山、小劍山之間,為川陜間主要通道,即南棧道的一部分,又名劍門關。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小劍戍,北去大劍三十里,連山絕險,飛閣相通,故謂之劍閣也。”《舊唐書·地理志》:“劍州劍門縣界大劍山,即梁山也。其北三十里,有小劍山、大劍山,有閣道三十里。”
44.峨嵋山:在今四川省峨眉山市。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峨嵋山,去成都千里,然秋日清澄,望見兩山相峙如蛾眉焉。”由長安到成都,并不經過峨嵋山,這里是泛指蜀中的山。一說,指利州(今四川省廣元市)境內的小峨眉山,玄宗幸蜀,實經此地。山下少人行:一作“山上少行人”。
45.旌旗:旗幟。日色薄:日光暗淡。
46.蜀(shǔ):今四川境內,在古代屬蜀國。
47.圣主:封建時代文人對皇帝的尊稱,此指唐玄宗。情:思念楊貴妃之情。
48.行宮:皇帝出行時的住所。
49.“夜雨聞鈴”句:唐代鄭處誨《明皇雜錄》補遺:“明皇既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霖雨涉旬,于棧道雨中聞鈴音,與山相應。上既悼念貴妃,采其聲為《雨淋鈴》曲以寄恨焉。”此句暗詠其事。鈴,棧道鐵索上所掛鈴鐺,以便行人聞鈴聲前后照應。
50.“天旋地轉”句:唐肅宗至德二載(757)十月,郭子儀軍隊收復長安,肅宗派太子太師韋見素迎玄宗于蜀郡。同年十二月,玄宗還京。天旋地轉,謂大局轉變,形勢好轉。一作“天旋日轉”。龍馭(yù),皇帝的車駕。東晉王嘉《拾遺記》:“禹逾峻山,則神龍而為馭。”
51.“到此躊躇”句:《舊唐書·后妃傳》:“上皇自蜀還,令中使祭奠,詔令改葬。禮部侍郎李揆曰:‘龍武將士誅國忠,以其負國兆亂。今改葬故妃,恐將士疑懼,葬禮未可行。’乃止。上皇密令中使改葬于他所。初瘞時以紫褥裹之,肌膚已壞,而香囊仍在。內官以獻,上皇視之凄惋,乃令圖其形于別殿,朝夕視之。”此,指馬嵬驛。躊躇,徘徊不前。不能去,不愿意離去。
52.泥土:一作“塵土”。
53.“不見玉顏”句:意謂不見玉顏,空見死處。“見”字省略,意承上半句“不見玉顏”的“見”。玉顏,形容美麗的容貌。此指楊貴妃。空,徒。
54.沾衣:指流淚。
55.東望都門:向東望著長安。信馬歸:因為心情悲傷,所以無心鞭馬,任馬前行。信,聽憑,隨意。
56.太液:太液池,在漢建章宮內。唐沿其稱,在大明宮內。芙蓉:荷花。未央:宮名,漢初所建。故址在長安故城內西南角。唐時修葺,唐末毀。太液、未央都泛指宮廷池苑。
57.“芙蓉如面”二句:面對芙蓉、楊柳,睹物思人,又想起楊貴妃來。
58.花開日:一作“花開夜”。
59.西宮:太極宮,又稱西內。南內:興慶宮,又稱南苑。興慶宮在東內之南,故曰南內。一作“南苑”。據《資治通鑒》載,唐玄宗返京后,初居興慶宮。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因興慶宮臨近大街,時常和外界接觸,權宦李輔國便假借肅宗名義,脅迫玄宗遷往太極宮的甘露殿,變相軟禁起來,并流貶玄宗親信高力士、陳玄禮等人。
60.落葉:一作“宮葉”。紅不掃:指秋天落葉滿地也無人打掃。
61.梨園弟子:《新唐書·禮樂志》載,唐玄宗曾選樂工三百人,宮女數百人,教授樂曲于梨園,親自訂正聲誤,號“皇帝梨園弟子”。梨園故址一在長安禁苑中,一在宜春院。梨園,宮內習藝的機構。白發新,有了新長出的白頭發,意為已經老了。
62.椒房:后妃所住的宮殿。用花椒和泥涂壁,取其溫暖而有香氣,兼有多子之意。阿監(ā jiàn),宮中女官。《新唐書·百官志》載,內官宮正有阿監、副監,視七品。阿,發語詞。青娥:青春美貌之意,指椒房阿監。西漢揚雄《方言》卷二:“秦、晉之間,美貌謂之娥。”此句意謂經過幾年的變亂,這些女官也由年輕而衰老了。
63.夕殿螢飛:化用南朝齊謝朓《玉階怨》:“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用以烘托凄涼的環境。思悄然:意興索然。悄然,憂愁的樣子。
64.“孤燈挑盡”句:古代宮廷及豪門貴族,夜間燃燭,不點油燈。這里用以形容唐玄宗晚年生活環境的凄苦,并非實敘。孤燈,一作“秋燈”。古代以燈草為引來點亮油燈,每過一會兒就要把燈草往前挑一挑,讓其能燃燒得更明亮。挑盡,指燈草快要燃盡,形容夜已深。
65.“遲遲鐘鼓”句:因為徹夜難眠,所以覺得鐘鼓敲得遲,時間過得慢。鐘鼓,這里指宮中的計時器具。
66.耿耿(gěng gěng):微明的樣子。星河:銀河。欲曙天:天快要亮的時候。
67.鴛鴦瓦:嵌合成對的瓦片。兩瓦一俯一仰,構成一對,叫作鴛鴦瓦。鴛鴦,常雌雄相隨的水禽。霜華:霜花。重:指霜層較厚。
68.翡翠衾寒:一作“舊枕故衾”。翡翠衾(qīn),繡有翡翠鳥的被子。一說指面上飾有翡翠鳥羽毛的被子。翡翠,舊說翡翠亦雌雄相隨之鳥。誰與共:即“與誰共”。
69.悠悠:長遠的樣子。經年:一年又一年,年復一年。
70.魂魄:指楊貴妃的亡魂。
71.“臨邛道士”句:意謂來自臨邛、作客長安的一位道士。臨邛(qióng),縣名,唐屬劍南道,今四川省邛崍市。道士,一作“方士”。鴻都,東漢都城洛陽宮門名,其內置學及書庫。此處借指唐都長安。
72.精誠:指道士的專精法術。致魂魄:將楊貴妃的魂靈召來。照應上文的“魂魄不曾來入夢”句。致,招致,引來。
73.輾轉思:翻來覆去的思念。輾轉,反復,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樣子。一作“展轉”。思,一作“恩”。
74.遂:因而。教:令,使得。方士:講究神仙方術的人,即道士。殷勤:盡力,不辭辛勞。
75.排空馭氣:指騰云駕霧。排空,沖向高空。一作“排云”。奔如電:如閃電般奔馳。
76.求之遍:到處去找她。之,指楊貴妃的魂魄。
77.“上窮碧落”句:意謂上窮碧落下窮黃泉。窮,窮盡,找遍。碧落,道家對天界的稱呼。《度人經》:“昔于始青天中碧落高歌。”注:“始青天乃東方第一天,有碧霞遍滿,是云碧落。”黃泉,地下深處見水的地方。這里指地下。
78.茫茫:空虛廣闊的樣子。
79.“忽聞海上”句:西漢司馬遷《史記·封禪書》:“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云。”
80.縹緲(piāo miǎo):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樣子。一作“縹渺”。
81.樓閣:一作“樓殿”。玲瓏:華美精巧。五云起:高聳于五色祥云之中。《云笈七簽》:“元洲有絕空之宮,在五云之中。”五云,指具有五彩之色(通常為青、白、赤、黑、黃五色)的云,古代經常以此來占卜吉兇。《周禮·春官·保章氏》:“以五云之物,辨吉兇,水旱降、豐荒之祿象。”東漢鄭玄曾注引漢代鄭司農的說法解釋:“以二至二分觀云色,青為蟲,白為喪,赤為兵荒,黑為水,黃為豐。”
82.綽約:美好輕盈的樣子。《莊子》:“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仙子:仙女。
83.字太真:一作“字玉真”,又作“名玉妃”。字,表字。太真,楊貴妃原名玉環,被度為女道士時叫太真,住內太真宮,所以這里用作仙號。
84.參差(cēn cī)是:看起來差不多。參差,幾乎,差不多。
85.“金闕西廂”句:意謂在金闕西面敲著白玉之門。金闕,金碧輝煌的神仙宮觀。道家謂天上有黃金闕、白玉京,為天帝與仙人居處。東晉葛洪《枕中書》:“吾復千年之間,當招子登太上金闕,朝宴玉京也。”西廂,《爾雅·釋宮》:“室有東西廂曰廟。”西廂在右。一作“兩廂”。叩(kòu),敲。扃(jiōng),自外關閉門戶用的門閂,也指門戶。
86.“轉教小玉”句:意謂仙府重深,須經過輾轉通報的手續。陳鴻《長恨歌傳》:“方士抽簪扣扉,有雙鬟童女,出應其門。方士造次未及言,而雙鬟復入。俄有碧衣侍女之至,詰其所從。方士因稱唐天子使者,且致其命。”轉教,指托侍女通報。小玉和雙成都是古代神話中的女子。小玉,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吳妖小玉飛作煙”句原注云:“夫差女小玉死后形見于王,其母抱之,霏微若煙霧散空。”唐人詩中多借指侍女。雙成,即董雙成,傳說中西王母侍女。《漢武帝內傳》:“西王母命玉女董雙成吹云和之笙。”此處皆指太真侍女。
87.聞到:聽說是。漢家:指唐朝,仍是借漢喻唐。天子使:指唐玄宗的使者。
88.九華帳:鮮艷的花羅帳。西晉張華《博物志》卷三:“漢武帝好仙道,祭祀名山大澤,以求神仙之道。時西王母遣使乘白鹿告帝當來,乃供帳九華殿以待之。”帳里:一作“帳下”。
89.攬衣:披上衣服。徘徊:走來走去,猶豫不決的樣子。一作“裴回”。
90.珠箔(bó):用珍珠穿成的簾箔。銀屏:鑲嵌銀絲花紋的屏風。一作“銀鉤”。迤邐(yǐ lǐ):曲折連綿的樣子。這里有接連不斷、依次的意思。一作“邐迤”。
91.云鬢:一作“云髻”。半偏:不整齊。新睡覺(jiào):剛睡醒。覺,醒。
92.花冠:指婦女所戴的裝飾美麗的帽子。不整:不整齊。
93.“風吹仙袂”句:《舊唐書·楊貴妃傳》:“太真姿質豐艷,善歌舞,通音律,智算過人。”北宋樂史《楊太真外傳》上:“上又宴諸王于木蘭殿。時木蘭花發,皇情不悅。妃醉中舞霓裳羽衣一曲,天顏大悅。”白居易《胡旋女》:“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圓轉。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旋。”可知楊貴妃既善胡旋舞,又善霓裳羽衣舞。袂(mèi),衣袖。飄飄,飄蕩,飛揚。一作“飄飖”(yáo)。舉,揚起。
94.霓裳羽衣舞:舞名。舞曲為《霓裳羽衣曲》,故名。
95.玉容:美稱女子的容貌。寂寞:此處為黯然神傷的樣子。闌干:縱橫的樣子。這里形容淚痕滿面。
96.“梨花一枝”句:形容悲泣之狀,承上“淚闌干”來。梨花比喻肌膚白,北宋蘇軾《木蘭花令·次馬中玉韻》“故將別語惱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即用其意。
97.含情凝睇(dì):流動的眼波里含有無限深情。凝睇,凝視。一作“凝涕”。謝:告訴。
98.音容:聲音容貌。渺茫:模糊不清。
99.昭陽殿:漢殿名,成帝皇后趙飛燕姊妹得寵時所居,此處借指楊貴妃生前寢宮。
100.蓬萊宮:指蓬萊神山的宮闕,而非長安的蓬萊宮。蓬萊是神話中海外三山之一。日月:歲月,時光。
101.下望:一作“下問”。人寰(huán):人間。
102.不見長安:《晉書·明帝紀》:“帝幼而聰哲,為元帝所寵異。年數歲,常坐置膝前,屬長安使來,因問帝曰:‘汝謂日與長安孰遠?’對曰:‘長安近。不聞人從日邊來。’元帝異之。明日宴群僚,又問之,對曰:‘日近。’元帝失色曰:‘何乃異間者之言乎?’對曰:‘舉目則見日,不見長安。’”長安,唐都城,今陜西省西安市。塵霧:塵土和煙霧。
103.唯將:一作“空持”。舊物:指楊貴妃生前和唐玄宗定情時的信物。
104.鈿合:以珠寶鑲嵌的金盒,內可盛香料或同心結等表定情的飾物。一說為珠寶鑲嵌的首飾,用兩片合成。陳鴻《長恨歌傳》:“定情之夕,授金釵鈿合以固之。”合,今寫作“盒”。寄將去:托請道士帶回去。
105.釵留一股:古代的釵有雙股的,所以可以留下一股。合一扇:將盒的底或蓋留下。一扇,一片,作量詞用。
106.“釵擘黃金”句:釵擘黃金,即上句所說的“釵留一股”;合分鈿,即上句所說的“合一扇”。上句的“一股”“一扇”,指自己留下的一半,這里是指寄給對方的一半。擘(bò),用手分開。
107.但教:只要讓。一作“但令”。
108.“天上人間”句:如不在天上,則必在人間相見,亦即《長恨歌傳》“或為天,或為人,決再相見,好合如舊”之意。會,終將。
109.“臨別殷勤”二句:據說,道士在蓬萊山上的仙宮中會見了楊貴妃,取得釵、盒之后,還怕回到長安,唐玄宗不相信,又請楊貴妃講出一點兩人私生活中為旁人所絕不知道的事情,以便證明確實是會見過她本人。于是,她講出了天寶十載(751)七月七日,兩人在華清宮中的長生殿對著牛郎織女所發的“愿世世為夫婦”的秘密誓言。但據歷史記載,唐玄宗和楊貴妃到華清宮總是在冬天,而華清宮中的長生殿,則是祭神時沐浴齋戒的地方,并非寢殿或游賞之處,所以兩人七月七日在長生殿盟誓,只是當時的一種傳說,并非確有其事。殷勤,反復多次。重寄詞,鄭重地傳話。一說,“重”為又,反復之意。兩心知,只有兩人心里明白。
110.七月七日:農歷七月七日,即七夕,相傳為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會的日子。長生殿:天寶元年(742)所造的祭神宮殿,一名集靈臺,在華清宮內。又據《資治通鑒》胡三省注,唐代后妃所居寢宮,亦可通稱為長生殿。此處當指楊貴妃在華清宮內的寢殿。
111.私語:背著人講話。
112.作:一作“為”。比翼鳥:又名鶼鶼。相傳這種鳥雌雄相愛,最為誠摯,一定要比翼齊飛,常以喻夫婦。《爾雅·釋地》:“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不飛,其名謂之鶼鶼。”比,并列。
113.連理枝:不同根的草木,其枝干連生在一起。古人用來象征深厚的愛情。南北朝江總《雜曲三首·其三》:“合歡錦帶鴛鴦鳥,同心綺袖連理枝。”理,樹木的紋理。
114.恨:遺憾。綿綿:連續不斷。無絕期:沒有了結的時候。一作“無盡期”。
創作背景
一、時代背景
唐玄宗是唐代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在他統治前期,采取了一系列促進生產力發展的措施,使人民獲得近四十年的安定,唐王朝的興盛達到了頂峰。天寶后期,由于唐玄宗驕傲放縱,黷武貪功,耽于淫樂,階級矛盾、民族矛盾以及統治階級內部矛盾日益尖銳,最終導致了安史之亂的爆發,給廣大人民帶來很多痛苦。但是,唐玄宗前期給人民的良好印象是深刻的,即使到了天寶后期,人民生活總的來說也還是比中唐時期好得多;而且唐玄宗在事變發生后乃至倉皇奔蜀之時,頭腦還是比較清醒的,沒有完全忘懷百姓。所以在人們心目中,他是一個一度受奸臣蒙蔽的英主,而不是徹頭徹尾的無道昏君。再加上此后一連幾個皇帝都昏庸無能,長期不能平息戰亂,人民生活越來越痛苦,自然就產生了對唐玄宗的懷念。人們對唐玄宗晚年在李輔國和唐肅宗監視下,身邊無一舊人、郁郁而終的凄涼境遇感到同情。同時,在封建社會中,皇帝對一個妃子過分寵愛本不算一回事,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寵愛也絕不是造成安史之亂的根本原因。那么,楊貴妃的慘死就不是罪有應得,而很自然地引起人們的同情。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寄托人們對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懷念與同情的傳說也就產生了,又經過半個多世紀的民間流傳,最終演變成為“情之所鐘,在帝王家罕有”的悲劇愛情故事。
白居易創作《長恨歌》的元和初年,正是安史之亂后百弊積結的中唐,當時社會政治腐敗、經濟凋弊,內有藩鎮割據,外有吐蕃侵擾。中唐人民目睹時代滄桑巨變,不滿于社會分裂、動亂和凋弊的現實,懷念盛唐的統一、安定與繁榮。因此,上至君臣之間,下至文人聚會、歌樓酒館、街談巷議,在社會各階層中形成了愛談論開元天寶遺事的風氣,探討由盛轉衰的教訓也是人們普遍關心的社會問題。中唐時代普遍存在的懷念盛世、不滿現實的社會思潮,反映到文學領域中,就相應產生了一股新的創作潮流,即以回憶開元天寶時代的社會生活為題材的創作潮流。一方面,文人們收集開元天寶時代的種種傳說,寫成了雜史或傳奇小說;另一方面,這些廣泛流傳的傳說,又為詩歌提供了豐富的題材,詩人們或回憶盛世、盼望中興,或撫今追昔、感傷國運,或借昔諷今、針砭時弊,創作了不少興寄深切的詩歌。白居易的《長恨歌》即屬于后者。
二、個人背景
白居易“家貧多故,年二十七方從鄉試”,及第為官以前的生活基本上是在動蕩不安、顛沛流離之中度過的。在艱難的生活中,他勤學不輟,以至“口舌成瘡,手肘成胝,既壯而膚革不盈,未老而齒發早衰白”。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白居易以第四名及第。貞元十九年(803),白居易以“拔萃”登科為校書郎,開始登上政治舞臺。他的思想體系是儒、釋、道三家雜糅,他奉行“志在兼濟,行在獨善”的處世原則,二者的矛盾性與互補性構成了他思想的鮮明特征。其中既有勇敢的一面,也有懦弱的一面;他有時敢于直諫,為民請命,但有時又安分守己和明哲保身。一方面,他是一個關心人民疾苦的詩人;另一方面,他又是一個封建王朝中食祿奉公的官吏。黑暗腐敗的時代環境與窮困的家庭環境限制了詩人的發展,形成了詩人心理上的灰暗色彩與消極因素;早年長期不順的境遇、艱難的生活使詩人產生了悲哀自憐的情結;儒家的“入世兼濟”與佛道的“出世獨善”構成了他思想的矛盾性,并導致了他的雙重人格。這就為《長恨歌》的創作提供了特殊的心理情境。
《長恨歌》實際也是詩人長達十幾年不幸愛情的藝術概括。白居易正式結婚很晚,直到唐憲宗元和二年(807)才與楊氏完婚,時年三十六歲。白居易晚婚的原因是他年輕時在符離(今安徽省宿州市埇橋區)有一個感情甚篤的女子,“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長相思》)。女子名叫湘靈,因為社會門第等級觀念,白居易沒能和這個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正式結婚,所以兩人的愛情是飽含著血淚的。白居易三十二歲那年離開符離,與情人再無相見機會。《長恨歌》寫在白居易與楊氏結婚的前幾個月,詩人這一階段的感情是相當痛苦的,因為失去了與湘靈相會的任何可能。當陷入相思痛苦深淵不能自拔時,一旦涉及到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悲劇,詩人的痛苦之情便憑借這個“易傳之事”,以“絕妙之詞”抒寫出來。
《長恨歌》作于唐憲宗元和元年(806),當時白居易三十五歲,任盩厔(今陜西省周至縣)縣尉。關于這首詩的寫作緣起,據白居易的朋友陳鴻說,他與白居易、王質夫三人于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到仙游寺游玩,偶然間談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的這段悲劇故事,大家都很感嘆。王質夫認為,像這樣突出的事情,如無大手筆加工潤色,就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沒。于是王質夫就請白居易寫一首長詩,請陳鴻寫一篇傳記,二者相輔相成,以傳后世。因為長詩的最后兩句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所以他們就稱詩叫《長恨歌》,稱傳叫《長恨歌傳》。
賞析
《長恨歌》意即歌“長恨”,有人說“長恨”是詩歌的主題。“恨”作遺憾解。那么“遺憾”什么,為什么會留下永久的遺憾。詩人不是直接鋪敘、抒寫出來,而是通過他筆下詩化的故事,一層一層地展示給讀者,讓人們自己去揣摸,去回味,去感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千多年來,關于《長恨歌》主題的爭論,從來沒有停止過。
主張“長恨”是詩歌的主題。這個論斷顯然是將主題泛化了,將主體模糊化了。“長恨”一詞是極富概括力的。單就誰“長恨”,“恨”什么,就有多種注釋。
其一,愛情詩。“長恨”的主體是李楊,“恨”天人永隔的愛情悲劇。為了佐證這一觀點,今人丁毅、方超在《<長恨歌>評價管窺》一文中提出,此詩是白居易借對歷史人物的詠嘆,寄托自己的心情之作。文章說,詩人年輕時與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湘靈相愛,但由于門第觀念和風尚阻礙,沒能正式結婚。分手時,詩人寫了“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彼此甘心無后期”的沉痛詩句。文章指出,《長恨歌》作于作者婚前幾個月,詩人為失去與湘靈相會之可能而痛苦。“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正是詩人借前代帝妃的悲劇,抒發自己的痛苦與深情。李楊愛情其實是詩人自身愛情悲劇的折射。
其二,諷喻詩。“長恨”的主體是飽受離亂之苦的人民,“恨”唐玄宗重色誤國。導演馬嵬坡兵變的陳玄禮就是當時人民的代言人,要求唐玄宗誅殺楊貴妃。“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懲治安史之亂的始作俑者,是當時全國人民共同的心聲。諷喻的意義往往在于借古諷今。之后,任何朝代,只要君王愛江山更愛美人,他的子民就會將《長恨歌》作為諷喻詩來讀。清朝袁枚有詩道:“勸君莫唱長恨歌,人間亦自有天河。石壕村里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石壕村出自杜甫的《石壕吏》,有多少老百姓因安史之亂而生離死別,比唐玄宗想念楊貴妃的眼淚不知多多少!袁枚生活的年代就有一個叫吳三桂的將軍,“沖冠一怒為紅顏”,導致清兵入關,諷刺之意不言而喻。
其三,詠史詩。“長恨”的主體是近現代國民,“恨”近代中國衰敗,飽受西方奴役,“恨”百年屈辱史,“恨”盛世不再。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盛世有:漢武盛世,開元盛世,康乾盛世。國人獨獨提到開元盛世唏噓流涕。那是因為“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盛世的毀滅是那樣觸手可摸,可感可觀。有著盛世情結的國民自是將《長恨歌》作為詠史詩來讀,嘆恨盛世不再,睡獅難醒。
也可以有中庸提法,對以上幾種觀點全票贊同,美其名曰:多主題。
正因為《長恨歌》主題的多種解讀,她才能夠擁有各種階層的讀者;正因為《長恨歌》主題的爭論不休,才造就了她歷久不衰的文學魅力。
文學作品經過讀者的創造性解讀,有時會超出作者的原意,生發出新的旨趣。如“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等詩句都被后人賦予嶄新的寓意。我以為上文關于《長恨歌》主題的幾種解讀,都是讀者再創造的成果。那么作者創作時的原意是什么呢?這正是本文要探討的。
我主張《長恨歌》既非愛情詩,也不是諷喻詩,而是一首承載著詩人滿腔中興熱望的懷古詠史詩。有以下六點理由可供商榷。
第一,《長恨歌》不是愛情詩。
《長恨歌傳》云:“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樂天(祖籍太原)自校書郎尉于周至,鴻與瑯琊王王質夫家于是邑。暇日相攜游仙游寺,話及此事(指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相與感嘆。質夫舉酒于樂天前曰:‘夫稀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潤色之,則與時消沒,不聞于世。樂天深于詩,多于情者也;試為歌之,如何?’樂天因為《長恨歌》。”
首先,如果《長恨歌》是抒發詩人愛情失意,又何須陳王二人囑咐,那豈不失之真誠。
其次,當時正值永貞內禪、憲宗即位、順宗猝死,宮廷嬗變當是熱門話題。三位青年才俊聚在一起不談政治卻說風月,不合情理;提到唐玄宗不感嘆順宗謙和懦弱卻說李楊愛情,亦不合情理。況且,白居易的一生是以元和十年(815)的江州之貶為人生的分水嶺。此前他“志在兼濟”,此后則“獨善其身”。也就是說他當時正是“志在兼濟”。初入仕途,詩人政治理想追求的是大唐帝國的“貞觀之治”、“開元盛世”。但在險惡的斗爭中貴為九五至尊的順宗尚不得免禍,誰又敢用詩文對朝政評頭論足?更何況白居易始罷校書郎,謫周至尉。所以,我們可以大膽的說,《長恨歌傳》的篇末議論是辯白避禍之辭,長恨歌與傳都是托風月之事說政治之實。
再次,白居易自評《長恨歌》曰:“一篇《長恨》有風情”。顯然將之比于《詩經》“國風”,說這篇作品有風人之情,反映百姓風情,而非帝妃愛情。
第二,我認為《長恨歌》不是諷喻詩,僅止于懷古詠史而已。
主張諷喻詩的最重要理由便是詩歌的首句“漢皇重色思傾國”, 譴責李楊荒淫導致安史之亂,以此垂戒后世君王。但白居易創作《長恨歌》時,正處順宗、憲宗權力更迭時期。順宗“永貞革新”失敗后,讓位憲宗。憲宗即位以后,經常閱讀歷朝實錄,每讀到貞觀、開元故事,他就仰慕不已。憲宗以祖上圣明之君為榜樣,認真總結歷史經驗,注重發揮群臣的作用,敢于任用和倚重宰相,他在延英殿與宰相議事,都是很晚才退朝。可知兩位都是思圖中興之主,并無重色誤國之虞。諷喻無從說起。
再者,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將他此前的詩歌分為四類:諷諭詩、感傷詩、閑適詩、雜律詩。詩人并沒有把《長恨歌》劃歸“諷諭詩”一類,而是收歸“感傷詩”之中。所謂“感傷”意即傷時感世,感傷盛世不再,中興無期。
第三,中唐詩文懷古詠史常寄托對國家中興的希望。
自“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之后,“中興”便成為中唐的時代最強音,成為唐人解不開的心結。
杜甫于乾元二年(759)兩京克復后作《洗兵馬》,詩云“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夜報清晝同。”又有《哀王孫》(長安城頭頭白烏),詩云“哀哉王孫慎勿疏,五陵佳氣無時無。”多可憐呵王孫,你萬萬不要疏忽,五陵之氣蔥郁,大唐中興有望呀!在杜甫的“詩史”中明白地記載著中興的愿望,這是人民的心聲。
稍后,中唐詩人元結于上元二年(公元761年)秋八月撰寫《大唐中興頌》,再一次表達了中興的愿望。
唐文宗大和二年(828),一個名叫劉蕡的考生為言國家“中興”,遭貶謫而冤死。好友李商隱極為悲痛,作《哭劉司戶蕡》,詩云“路有論冤謫,言皆在中興。空聞遷賈誼,不待相孫弘。江闊惟回首,天高但撫膺。去年相送地,春雪滿黃陵。”行路之人都在議論劉蕡遭貶柳州確是冤屈,都說他在賢良對策中的言論全是為著國家的中興。足見“中興”之論深入人心,多少有識之士為國家中興奔走呼告,拋頭顱灑熱血。安史兵亂后,中興成為時代的最強音是毋庸置疑的。
第四,白居易畢生以“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為文學創作理念,詩文必須成為時代喉舌。
“安史之亂”到元和元年白居易創作《長恨歌》,唐歷肅宗、代宗、德宗、順宗、憲宗五朝皇帝。
肅宗是亂世天子,他在位6年致力平叛。代宗面對盛唐殘局,東有藩鎮割據,西有吐蕃侵擾,北有回紇要挾,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德宗即位之初,頗思勵精圖治,減樂工,損服玩,禁止宦官受賂,罷諸處歲貢,政局為之一新。德宗亦思打擊藩鎮,加強中央集權。但社會、政治條件并不成熟,反而引起一場大亂,爆發了朱滔、李希烈、朱泚等人的叛亂。最后,朝廷雖平定朱泚、李懷光、李希烈等之亂,但對其余叛鎮只得以姑息讓步換取亂事的結束。
順宗在位不到一年,為后世留下了一次說不盡的革新運動。歷史上稱為“二王八司馬”事件,后來也有人稱之為“永貞革新”。
顯然,肅宗、代宗兩朝窮于應付安史之亂及其善后工作,中興無從談起,僅限于政局穩定無事的奢望。德宗時期,社會、政治條件尚未成熟,急功近利,適得其反。那么,順宗、憲宗兩朝當是中興的最佳時期。其時,社會穩定,國家富足,但藩鎮割據,宦官專權,制約著政治經濟的新興勢力的發展。于是這股中興勢力,要求削奪藩鎮與宦官的權力。順宗、憲宗朝這種矛盾日漸尖銳,中興終于擺上日程。以王叔文為首的政治革新集團就是這股中興勢力的代言人。“二王八司馬”事件將這種矛盾推向高潮。二十八年后的劉蕡事件再次證明這一矛盾的存在。
《長恨歌》作于元和元年(806)冬十二月。其背景是,貞元二十一年(805)八月“永貞革新”失敗;元和元年(806)正月已退位的順宗突然“舊恙愆和”,猝死。帝王的命運竟為宦官近臣操縱,中興遇阻,盛世難期。
白居易平生提倡“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在這樣的大背景和小背景下,白居易作《長恨歌》又何嘗不是為沒有能夠擔當中興之任的鐵腕雄主而喟嘆呢?
第五,文者氣之所形,前后一氣,情結中貫。
《長恨歌》是一首長篇敘事詩,從結構上看,全詩可以“驚破霓裳羽衣曲”為界,分為前后兩部分。于是,有人認為前后兩部分表達的感情不一致,前者重在諷喻,后者重在歌頌愛情,是為多主題。蘇轍說“文者氣之所形”。古人在創作和欣賞時,常常講文氣,以文氣反映作者的精神狀態與情感流程。王勃《滕王閣序》寫了南昌歷史人文、滕王閣景觀與宴會,以及自己行蹤際遇,涉及多項內容,這樣大容量的內容很難歸結到某一點上,但全篇洋溢著作者自負才華渴望有所作為的少年意氣。《長恨歌》篇幅長、容量大,前后雖明顯分為兩部分,但仍給人一氣呵成之感。那么貫穿前后的是一股怎樣的氣脈?
前文極力鋪排渲染絕世佳人楊貴妃的天生麗質、雍容華貴,以及宮廷生活的富贍奢侈、美輪美奐。其實反映的是開元盛世繁榮強盛的時代氣息,《長恨歌》中的楊貴妃形象是開元盛世的象征。“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我們從絕世獨立的佳人身上看到的是開元盛世不可逾越的歷史高標。“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是盛世毀滅,回天無力的悲愴。“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寫的是對盛世的懷念和天朝式微的悔恨。“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寫的是有識之士渴盼中興所作的種種努力。“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表達的是解不開的中興情結,這就是貫串全篇的感傷氣脈。
第六,美飾多于揭露,欽慕之意不言而喻,《長恨歌》是詩人對圣主明君的呼喚。
全詩對李楊愛情極盡浪漫的演繹。在巧妙取舍李楊故事材料方面,也充分流露了詩人感情的傾向。趙輿時《賓退錄》卷九:“白樂天《長恨歌》書太真本末祥矣,特不為君諱。然太真本壽王妃,白云‘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何耶?蓋宴昵之私猶可以書,而大惡不容不隱。”作為一代皇帝的唐玄宗李隆基,盡管唐代是風氣開放,禮教約束較寬松,但公公奪愛于兒子并不是光彩的事情。白居易對這件事采取了含糊其詞的辦法,用“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棄置,一朝選在君王側”兩句詩帶過,讓人不知不覺。顯然,詩人是將這位曾經勵精圖治、任用賢能、發展經濟、提倡文教從而一手開創了開元盛世的唐玄宗作為中興偶像加以崇拜和追念。
抗戰期間,郭沫若陸續創作了《棠棣之花》《屈原》《虎符》《高漸離》《孔雀膽》《南冠草》等歷史劇,是時代對愛國志士的呼喚;上世紀末,蔣子龍的《喬廠長上任記》、柯云路的《新星》、二月河的帝王系列等,是時代對改革家的呼喚。其實白居易的《長恨歌》懷古詠史又何嘗不是對中興之主的呼喚。白居易可能也沒有想到當朝剛剛即位的的憲宗就是他千呼萬喚應時事而生的中興之主。后來,憲宗取得元和削藩的巨大成果,重振了中央政府的威望,成就了唐朝的中興氣象,被后代史學家譽為大唐“中興之主”。我們在感嘆文學與歷史的默契同時,更要贊嘆白居易對“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創作理念的把握和堅持,贊嘆這位偉大詩人不愧為時代最優秀的代言人。
綜上六點,我以為白居易創造《長恨歌》是假風月之名,抒發郁結胸中的中興熱望,渴盼能有一位唐玄宗式的鐵腕雄主扭轉乾坤,再鑄盛世。
作者簡介
白居易(772—846),字樂天,晚年號香山居士、醉吟先生。祖籍太原(今屬山西),后遷居下邽(今陜西渭南)。貞元進士,授秘書省校書郎。元和年間任左拾遺及左贊善大夫。后因上表請求嚴緝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兇手,得罪權貴,貶為江州司馬。長慶初年任杭州刺史,寶歷初年任蘇州刺史,后官至刑部尚書。在文學上,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是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其詩語言通俗,相傳老嫗也能聽懂。與元稹常唱和,世稱“元白”。有《白氏長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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