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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經(jīng)典15篇)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1
原文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憑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翻譯
壬戌年秋,七月十六日,蘇氏與友人在赤壁下泛舟游玩。清風陣陣拂來,水面波瀾不起。舉起酒杯向同伴敬酒,吟誦(贊美)明月的詩句,吟唱婉轉(zhuǎn)優(yōu)美的樂曲。不多時,明月從東山后升起,盤桓在斗宿與牛宿之間。白茫茫的霧氣橫貫江面,清泠泠的水光連著天際。聽任小船飄流到各處,凌于蒼茫的萬頃江面之上。乘著輕風(在江面上)無所不至,并不知到哪里才會停棲,感覺身輕得似要離開塵世飄飛而去,有如道家羽化成仙。
于是喝酒喝得高興起來,用手叩擊著船舷,應(yīng)聲高歌。歌中唱道:“桂木船棹呵香蘭船槳,迎擊空明的粼波,逆著流水的泛光。我的心懷悠遠,想望伊人在天涯那方”。同伴吹起洞簫,按著節(jié)奏為歌聲伴和,洞簫嗚嗚作聲:有如怨懟有如傾慕,既象啜泣也象低訴,余音在江上回蕩,絲絲縷縷繚繞不絕。能使深谷中的蛟龍為之起舞,能使孤舟上的孀婦為之飲泣。
蘇氏的神色也愁慘起來,整好衣襟坐端正,向同伴問道:“簫聲為什么這樣哀怨呢?”同伴回答:“‘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這不是曹公孟德的詩么?(這里)向東可以望到夏口,向西可以望到武昌,山河接壤連綿不絕,(目力所及)一片郁郁蒼蒼。這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所圍困的地方么?當初他攻陷荊州,奪得江陵,沿長江順流東下,麾下的戰(zhàn)船延綿千里,旌旗將天空全都蔽住,在江邊持酒而飲,橫轉(zhuǎn)矛槊吟詩作賦,委實是當世的一位英雄人物,而今天又在哪里呢?何況我與你在江邊的水渚上打漁砍柴,與魚蝦作伴,與麋鹿為友,(在江上)駕著這一葉小舟,舉起杯盞相互敬酒,如同蜉蝣置身于廣闊的天地中,象滄海中的一粒栗米那樣渺小。(唉,)哀嘆我們的一生只是短暫的片刻,(不由)羨慕長江的沒有窮盡。(想要)與仙人攜手遨游各地,與明月相擁而永存世間。知道這些終究不能實現(xiàn),只得將憾恨化為簫音,托寄在悲涼的秋風中罷了。”
蘇氏道:“你可也知道這水與月?流逝的就象這水,其實并沒有真正逝去;時圓時缺的就象這月,終究又何嘗盈虧。可見,從事物變易的一面看來,天地間沒有一瞬間不發(fā)生變化;而從事物不變的一面看來,萬物與自己的生命同樣無窮無盡,又有什么可羨慕的呢?何況天地之間,凡物各有自己的歸屬,若不是自己應(yīng)該擁有的,即令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只有江上的清風,以及山間的明月,送到耳邊便聽到聲音,進入眼簾便繪出形色,取得這些不會有人禁止,感受這些也不會有竭盡的憂慮。這是造物者(恩賜)的沒有窮盡的大寶藏,你我盡可以一起享用。”
客人高興地笑了,洗凈酒杯重新斟酒。菜肴果品都已吃完,杯子盤子雜亂一片。大家互相枕著靠著睡在船上,不知不覺東方已經(jīng)露出白色的曙光。
賞析
《前赤壁賦》寫于元豐五年(1082)七月,這時蘇軾謫居黃州已近四年。作者無辜遇害,長期被貶,郁憤之情,實在難免。但他又能坦然處之,以達觀的胸懷尋求精神上的解脫,不被頹唐厭世的消沉情緒所壓倒。他在這篇賦中自言愁,而又自解其愁,便反映了這種復雜的心情。
《前赤壁賦》主要抒寫作者月夜泛舟赤壁的感受,從泛舟而游寫到枕舟而臥,利用主客對話的形式提出矛盾、解決矛盾,深微曲折地透露出作者的隱憂,同時也表現(xiàn)了他曠達的人生態(tài)度。
文中“客人”之悲由三方面的感觸產(chǎn)生:一是赤壁一帶的'江山觸發(fā)他想到歷史上的英雄人物,當年何等英雄,而今安在?何況吾輩漁樵江渚之上!二是由江水無窮想到人生須臾,渺如滄海一粟。三是要擺脫現(xiàn)實處境,渴望能“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卻“知不可乎驟得”。
賦寫“客人”的生悲之因,實為下寫蘇子的開導之詞蓄勢。文中蘇子的話針對“客人”的感觸而發(fā)。他從宇宙的變化說到人生的哲理。認為從變化的角度看,天地一刻也不會不變,人生短暫,自然可悲;但從不變的角度看,那就是天地與我同生,萬物與我為一,都會無窮無盡。況且天地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如此,人世間的榮辱、得失、憂樂便不足為念了。最后他為“客人”指出出路:到大自然中去尋求精神上的寄托。顯然,賦中客人和蘇子的話都反映了作者的思想意識。他所談的人生哲理,有合理的積極的一面,但也含有佛老思想中隨遇而安、惟與自然相適的消極因素。因而“客人”的話卻很真實地反映了作者內(nèi)心的痛苦,所以當他把手書的《前赤壁賦》寄給好友欽之時,特地寫信叮囑道:“多難畏事,欽之愛我,必深藏之不出也。”
賦分三層意思展開,一寫夜游之樂,二寫樂極悲來,三寫因悲生悟。情感波折,層層深入。文筆跌宕變化,熔寫景、抒情、議論于一爐。景則水月流光,情則哀樂相生,理則物我相適,雜以嗚嗚簫音,悠悠古事。體物寫志,妙在不離眼前景,而議論、見識又不囿于眼前景。情因景發(fā),景以情顯,兩兩相觸,縹緲多姿,創(chuàng)造出美妙的神話般的境界。又借景說理、寓理于情,使得賦充滿詩情畫意,而兼具哲理。作者用清新的散文筆調(diào)作賦,中間有駢詞、儷句,也用了韻,更多的是散句成分。這種賦稱為文賦。《前赤壁賦》除采用賦體傳統(tǒng)的主客問答形式外,句式長短不拘,用韻錯落有致,語言曉暢明朗,其間有歌詞,有對話,抒情、說理自由灑脫,表現(xiàn)力很強。這些都是對賦體寫作的一種發(fā)展。
全篇共分五段
第一段從開頭“壬戌之秋”到“羽化而登仙”。這是“賦”的正文以前一段簡短的敘事,這里面又分三小節(jié)。
第一小節(jié)共四句,點明時間、人物、地點。這是寫賦的正規(guī)筆墨,如一篇長詩前的小序。
第二小節(jié)共五句,前兩句寫景,后三句寫事,亦即把客觀的景物和主觀的言行錯綜著、交替著來寫。我在前面曾說,本篇以寫志為主,不強調(diào)對景物的描述;因此本篇的景語只有四句,即此處的“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和下一小節(jié)的“白露橫江,水光接天”而已。但這四句極凝煉簡括,“清風”二句寫風與江。“白露”二句寫月與江。總之,景物描寫只為點出“江”和“月”來,作為后文“寫志”時舉例用的。而當前,作者已寫出月下江景,不必更多費筆墨了。
“誦明月之詩”兩句與下文“月明星稀”兩句同一機杼,蓋文人游山玩水,很容易從客觀景物聯(lián)想到昔日所讀的作品,然后再由前人的作品生發(fā)出自己的感想來。此處寫月未出而先用《陳風月出》作引子,“誦明月之詩”兩句是互文見義,但有時這種互文見義的句子不能前后互換。因為“窈窕之章”是在“明月之詩”里面的,內(nèi)涵大小不同,所以小者不能擺在大者之前。而先“誦”后“歌”,亦合于詩人吟詠時實際情況。人們對景生情,總是感情愈來愈激動,“歌”比“誦”要更牽動感情,故誦在先而歌在后。于此可見作者文心細密之處。
第三小節(jié)仍是先景后事,由事生情。造語自然生動,然多有所本。用“徘徊”寫月光移動,古詩屢見,如曹植《七哀》“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可憐樓上月徘徊”及李白《月下獨酌》“我歌月徘徊”。“白露橫江”句亦從《春江花月夜》“空里流霜不覺飛”化出,“水光接天”句化用趙嘏《江樓感舊》“月光如水水如天”,“一葦”用《詩經(jīng)河廣》“一葦杭之”’“萬頃”用謝惠連《雪賦》及范仲淹《岳陽樓記》,“馮虛御風”用《莊子逍遙游》,“遺世獨立”用李延年歌,“羽化”用《晉書》,“登仙”用《遠游》。其自然生動之妙,在于句偶而文字并不對仗,得古賦之神(如《九歌》中“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即是句偶而文不對仗者)。
這一小節(jié)每句都依次第先后而寫成,不容移置。“少焉”以下寫月出,由“出”而“徘徊”。“白露”二句是月出后所見,由水上而天空,由近而遠。“縱一葦”句是寫主觀的游者,“凌萬頃”句是寫客觀的江面。“浩浩乎”句寫泛舟江上的現(xiàn)象,“飄飄乎”句則寫舟中人的心情感受。筆勢流暢,宛如信手拈來,詞語皆有出典,卻不著堆砌痕跡。
從“于是飲酒樂甚”至“泣孤舟之嫠婦”是第二段。這里面自然分作兩層,歌詞是一層,蕭聲是又一層。作者描繪簫聲屬于“體物”,但“體物”卻是為了“寫志”。蘇軾在這篇賦中以“哀”“樂”對舉,借主客問答以寫志抒情,其實是作者本人矛盾心情的兩個方面。最后,“樂”戰(zhàn)勝了“哀”,主客同達于“共適”之境界。而“哀”的流露全借助于簫聲。故作者在這里用全力刻畫它。
我個人認為,這一篇立意的主句全在此歌的后二句,即“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美人”比君,這兩句寫出了蘇軾的忠君之殷切。忠君誠然是局限,但在蘇軾身上卻應(yīng)一分為二地對待。忠君思想正是蘇軾思為世用,希望為宋王朝分憂,對功業(yè)有所建樹的動力。這里面含有積極因素。下文“哀吾生之須臾”與“共適”于“無盡藏”的江山風月,都從此生發(fā)出來,妙在并不著痕跡。一個人既出仕做官,思用于世,遇到小人讒謗,自然有“哀”的一面。但如果從此消極頹唐,不思振作,那就談不到完成忠君的目的。于是當客觀形勢對自己最不利時,便力求胸襟豁達,順乎自然,以適應(yīng)逆境;同時并不放棄忠君用世的一貫精神,即使在身遭貶謫之際也還要“望美人兮天一方”,這正是蘇軾的主要的、始終如一的生活態(tài)度。作者的歌詞中并沒有“哀”的成分,甚至是在“飲酒樂甚”的情況下無心流露出來的,所謂“渺渺兮予懷”,正是思忠君用世而不可得的表現(xiàn),因此才不得不“望美人兮天一方”。吹簫的“客”是理解歌詞內(nèi)容的,所以把這一方面的感情加強,用簫聲傾訴出唱歌人內(nèi)心的哀怨。這樣一來,矛盾就公開亮出來了,于是引起下文,借主客對話把復雜的思想活動和盤托出,卻又涇渭分明。文章構(gòu)思之巧妙,竟到了使人不易覺察的程度,這不能不說是蘇軾才華洋溢的體現(xiàn)。
寫簫聲也是一段精彩文字。“怨”“慕”“泣”“訴”四字抓住了簫聲的特點,也寫出了“哀”的特點。“嗚嗚”寫初吹,字面用《史記李斯列傳》;“怨”“慕”“泣”“訴”化用《孟子》;“舞幽壑”句,暗用《國史補》里吹笛事;“孤舟嫠婦”暗用白居易《琵琶行》。“如怨如慕”二句,寫簫聲吹人精彩動人處,使聽者情不自禁聯(lián)想到人的七情六欲。“余音”二句寫簫聲結(jié)束。然后再加上兩句夸張性的比喻,以摹繪其出神人化。
第三段是傷時憂國的正面文字,卻從懷古方面落筆,乃見筆力。懷古又先從誦古人詩句寫起,“月明星稀”兩句正從當前江月之景聯(lián)想而得,似有意,若無意。從心中的詩句推展開去,然后寫到目中所見之地形,然后把古人曹操推到背景的正面。“方其”以下八句,是推測,是想象,卻全力以赴,大肆渲染,此即所謂“鋪”,乃作賦之正規(guī)寫法。這樣就從勾勒背景進而塑造了曹操的形象。“方其”以下,從曹操兵力的強大和地盤的擴張寫出了聲勢和氣派,然后以“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八字勾畫出曹操本人的形象,顯得格外飽滿,有立體感。不這樣寫,人物的形象就不易突出。難在“固一世之雄”句的一總,“而今安在哉”的一跌,最見功力。上一句所謂頓挫以蓄勢,下一句所謂折落以寄慨。“一世之雄”四字看似容易,實為千錘百煉而出,對曹操這個歷史人物確是千古定評。這是本段的上一節(jié),其實也正是《念奴嬌》中“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之意,卻用了另一種手法,便使人應(yīng)接不暇了。從“況吾與子”以下至“托遺響于悲風”,是第三段的下一節(jié),雖為客語,實反映作者本人思想中的消極面。意思是說,像曹操那樣的英雄人物,在當時也逃不脫失敗的命運,那么在今天這種逆境之中,還有什么必要去建功立業(yè)!這一節(jié)只是出世思想和消極情緒的反映,而作者卻渲染成如此一段文章,既有古文家所謂的辭采,又不落前人的窠臼,通過形象描寫,還使人不致于產(chǎn)生消沉之感,正是文字有魅力處。“挾飛仙”二句想象奇絕,卻跌入“知不可乎驟得”一層意思中來,于文義為倒裝,于文勢為逆挽,變化無方,起落隨意;以形象、比喻相對比,用意十分醒豁,但又毫無說教者習氣,也沒有抽象的空論,而悲從中來,想超脫塵世又無法逃避現(xiàn)實,真是哀傷到極點了。所以結(jié)語“托遺響于悲風”一句寫出不得不“哀”的一片苦衷。文字寫到這里,真疑山窮水盡,無路可走;不想下一段柳暗花明,用帶有理趣的邏輯思維來反駁這一消極出世思想,把在人意料之中的一點意思寫得出人意料之外,這真神奇了。
第四段是比前一段深入一層的正面文字,雖與前一段屬于一對矛盾的兩個方面,卻并非平列的。若從其結(jié)構(gòu)看,又與前文不同。這一段本來只有一層意思,卻化作兩層來寫。水和月同為比喻,作用和性質(zhì)是一樣的,作者乃把它們分作兩層來說;作者在這一段里所要闡明的只是“不變”這一層意思,卻以變與不變兩者相提并論。這就使文章顯得波瀾起伏。“逝者”句用《論語》“子在川上”一章之意,“盈虛”二句用《莊子秋水》“消息盈虛,終則有始”。水雖東流長逝,但川上之水仍源源不斷;月雖有圓缺盈虛,周而復始,但月亮還是千古不變的那個月亮。所以用“蓋將自其變者”兩句輕輕一駁,便不再照應(yīng),卻把重點放在后面兩句“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所以再反問一句:“而又何羨乎!”不說“而又何哀”,反說“而又何羨”,針對上文“羨長江之無窮”而言,文筆總在不斷變化。蓋有“哀”才有“羨”,無“羨”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去“哀”了。上文說“吾生須臾”,此則說“物與我皆無盡”。物無盡,人們能理解;“我”亦無盡,就不易分曉。作者之意,乃是指不朽而言,即所謂“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蘇軾所追求的也正是這個“不朽”。所以其生活態(tài)度歸根結(jié)蒂還是積極的。下面“且夫天地之間”四句,看似宿命論,其實作者卻是用來對待功名富貴、得失榮辱的,所以其內(nèi)在涵義并不錯。接下去從“惟江上之清風”直到“而吾與子之所共適”,是作者的正面主張,認為應(yīng)抓緊時機,享受大自然所給予的美的景物。末句的“吾與子”正好同上文“客”所說的“吾與子”遙相呼應(yīng)。有人說,這不過是及時行樂的思想,誠然。但其所樂者乃在陶然于自然景物。這就比東漢人所追求的“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古詩十九首》)要高尚多了。可見作者的精神境界并不那么庸俗低級。他所追求的是精神上的解脫而非物質(zhì)上的享受。他執(zhí)著于不朽的事業(yè),而對功名利祿卻比較看得超脫,這就同一般的及時行樂思想有著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了。
第五段仍用簡短的敘事作為全篇的結(jié)尾。“客喜而笑”的“喜”和“笑”,與前文“飲酒樂甚”的“樂”,以及“怨”“慕”“泣”“訴”“愀然”“哀”“羨”等描寫感情變化的詞語是聯(lián)屬一氣的。這是全文情感發(fā)展的線索,直貫通篇。以下的描寫與“飲酒樂甚”句相輝映,而最后兩句則寫盡“適”字之趣,文章亦搖曳生姿,得“余音裊裊,不絕如縷”之妙。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2
《前赤壁賦》
宋代:蘇軾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馮通:憑)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共適一作:共食)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譯文及注釋
壬(rén)戌(xū)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zhǔ)客,誦明月之詩,歌窈(yǎo)窕(tiǎo)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píng)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馮通:憑)
壬戌年秋天,七月十六日,我與友人在赤壁下泛舟游玩。清風陣陣拂來,水面波瀾不起。舉起酒杯向同伴勸酒,吟誦《明月》中“窈窕”這一章。不一會兒,明月從東山后升起,在斗宿與牛宿之間來回移動。白茫茫的水汽橫貫江面,水光連著天際。放縱一片葦葉似的小船隨意漂浮,越過浩瀚無垠的茫茫江面。浩浩淼淼好像乘風凌空而行,并不知道到哪里才會停棲,飄飄搖搖好像要離開塵世飄飛而起,羽化成仙進入仙境。
壬戌:宋神宗元豐五年,歲在壬戌。既望:既,過了;望,農(nóng)歷十五日。“既望”指農(nóng)歷十六日。徐:舒緩地。興:起,作。屬:通“囑,致意,此處引申為“勸酒”的意思。少焉:一會兒。白露:白茫茫的水汽。橫江:籠罩江面。橫,橫貫。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任憑小船在寬廣的江面上飄蕩。縱:任憑。一葦:像一片葦葉那么小的船,比喻極小的船。如:往,去。凌:越過。萬頃:形容江面極為寬闊。茫然,曠遠的樣子。馮虛御風:(像長出羽翼一樣)駕風凌空飛行。馮:同"憑",乘。虛:太空。御:駕御(馭)。遺世獨立:遺棄塵世,獨自存在。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xián)而歌之。歌曰:“桂棹(zhào)兮蘭槳,擊空明兮溯(sù)流光。渺(miǎo)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yǐ)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niǎo)裊,不絕如縷。舞幽壑(hè)之潛蛟,泣孤舟之嫠(lí)婦。
在這時喝酒喝得非常高興,敲著船邊唱起歌來。歌中唱到:“桂木船棹啊香蘭船槳,擊打著月光下的清波,在泛著月光的水面逆流而上。我的情思啊悠遠茫茫,眺望美人啊,卻在天的另一方。”有會吹洞簫的客人,配著節(jié)奏為歌聲伴和,洞簫的聲音嗚嗚咽咽:有如哀怨有如思慕,既像啜泣也像傾訴,余音在江上回蕩,像細絲一樣連續(xù)不斷。能使深谷中的蛟龍為之起舞,能使孤舟上的寡婦為之飲泣。
扣舷:敲打著船邊,指打節(jié)拍,舷,船的兩邊。擊空明兮溯流光:船槳拍打著月光浮動的清澈的水,溯流而上。溯:逆流而上。空明、流光:指月光浮動清澈的江水。渺渺兮予懷:主謂倒裝。我的心思飄得很遠很遠。渺渺,悠遠的樣子。化用目眇眇兮愁予xx《湘夫人》懷,心中的情思。美人:此為蘇軾借鑒的屈原的文體。用美人代指君主。古詩文多以指自己所懷念向往的人。倚歌而和(hè)之:合著節(jié)拍應(yīng)和。倚:隨,循和:應(yīng)和。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像是哀怨,像是思慕,像是啜泣,像是傾訴。怨:哀怨。慕:眷戀。余音:尾聲。裊裊:形容聲音婉轉(zhuǎn)悠長。縷:細絲。舞幽壑之潛蛟:幽壑:這里指深淵。此句意謂:使深谷的蛟龍感動得起舞。泣孤舟之嫠婦:使孤舟上的寡婦傷心哭泣。嫠:孤居的婦女,在這里指寡婦。
蘇子愀(qiǎo)然,正襟(jīn)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liáo),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jīng)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zhú)艫(lú)千里,旌(jīng)旗蔽空,釃(shī)酒臨江,橫槊(shuò)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qiáo)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mí)鹿,駕一葉之扁(piān)舟,舉匏(páo)樽(zūn)以相屬。寄蜉(fú)蝣(yóu)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sù)。哀吾生之須臾(yú),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áo)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我的神色也愁慘起來,整好衣襟坐端正向客人問道:“簫聲為什么這樣哀怨呢?”客人回答:“‘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這不是曹公孟德的詩么?這里向西可以望到夏口,向東可以望到武昌,山河接壤連綿不絕,目力所及,一片郁郁蒼蒼。這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所圍困的地方么?當初他攻陷荊州,奪得江陵,沿長江順流東下,麾下的戰(zhàn)船首尾相連延綿千里,旗子將天空全都蔽住,面對大江斟酒,橫執(zhí)長矛吟詩,本來是當世的一位英雄人物,然而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何況我與你在江中的小洲打漁砍柴,以魚蝦為侶,以麋鹿為友,在江上駕著這一葉小舟,舉起杯盞相互敬酒,如同蜉蝣置身于廣闊的天地中,像滄海中的一粒粟米那樣渺小。唉,哀嘆我們的一生只是短暫的片刻,不由羨慕長江的沒有窮盡。想要攜同仙人攜手遨游各地,與明月相擁而永存世間。知道這些終究不能實現(xiàn),只得將憾恨化為簫音,托寄在悲涼的秋風中罷了。”
愀然:容色改變的樣子。正襟危坐:整理衣襟,嚴肅地端坐著危坐:端坐。何為其然也:曲調(diào)為什么會這么悲涼呢?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所引是曹操《短歌行》中的詩句。繆:通“繚”盤繞。郁乎蒼蒼:樹木茂密,一片蒼綠繁茂的樣子。郁:茂盛的樣子。舳艫:戰(zhàn)船前后相接。這里指戰(zhàn)船。釃酒:斟酒。橫槊:橫執(zhí)長矛。侶魚蝦而友麋鹿:以魚蝦為伴侶,以麋鹿為友。侶:以、、、為伴侶,這里是名詞的意動用法。麋:鹿的一種。扁舟:小舟。匏樽:匏制的酒樽,亦泛指飲具。寄:寓托。蜉蝣:一種昆蟲,夏秋之交生于水邊,生命短暫,僅數(shù)小時。此句比喻人生之短暫。渺滄海之一粟:渺:小。滄海:大海。此句比喻人類在天地之間極為渺小。須臾:片刻,時間極短。長終:至于永遠。驟:數(shù)次。遺響:余音,指簫聲。悲風:秋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zú)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shùn);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zàng)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共適一作:共食)
我問道:“你可也知道這水與月?時間流逝就像這水,其實并沒有真正逝去;時圓時缺的就像這月,終究沒有增減。可見,從事物易變的一面看來,天地間萬事萬物時刻在變動,連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停止;而從事物不變的一面看來,萬物同我們來說都是永恒的,又有什么可羨慕的呢?何況天地之間,萬物各有主宰者,若不是自己應(yīng)該擁有的,即使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只有江上的清風,以及山間的明月,聽到便成了聲音,進入眼簾便繪出形色,取得這些不會有人禁止,感受這些也不會有竭盡的憂慮。這是大自然恩賜的沒有窮盡的寶藏,我和你可以共同享受。”
逝:往。斯:此,指水。盈虛者如彼:指月亮的圓缺。卒:最終。消長:增減。長:增長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語氣副詞。以:用。一瞬:一眨眼的工夫。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這。造物者:天地自然。無盡藏:佛家語。指無窮無盡的寶藏。共食:共享。蘇軾手中《赤壁賦》作“共食”,明代以后多“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zhuó)。肴(yáo)核既盡,杯盤狼籍(jí)。相與枕藉(jiè)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客人高興地笑了,洗凈酒杯重新飲酒。菜肴果品都已吃完,杯子盤子雜亂一片。大家互相枕著墊著睡在船上,不知不覺東方已經(jīng)露出白色的曙光。
更酌:再次飲酒。肴核既盡:葷菜和果品。既:已經(jīng)。狼籍:凌亂的樣子。枕藉:相互枕著墊著。既白:已經(jīng)顯出白色(指天明了)。
注釋
選自《經(jīng)進東坡文集事略》卷一(《四部叢刊》本),這篇散文作于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在此之前蘇軾因烏臺詩案(元豐二年)被貶謫黃州(今湖北黃岡)。因后來還寫過一篇同題的賦,故稱此篇為《前赤壁賦》,十月十五日寫的那篇為《后赤壁賦》。赤壁:實為黃州赤鼻磯,并不是三國時期赤壁之戰(zhàn)的舊址,當?shù)厝艘蛞艚喾Q之為赤壁,蘇軾知道這一點,將錯就錯,借景以抒發(fā)自己的懷抱。
壬戌: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歲在壬戌。
既望:既,過了;望,農(nóng)歷十五日。“既望”指農(nóng)歷十六日。
徐:舒緩地。
興:起,作。
屬:通“囑(zhǔ),致意,此處引申為“勸請”的意思。
少焉:一會兒。
白露:白茫茫的水汽。橫江:籠罩江面。橫,橫貫。
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任憑小船在寬廣的江面上飄蕩。縱:任憑。一葦:像一片葦葉那么小的船,比喻極小的船。《詩經(jīng)·衛(wèi)風·河廣》:"誰謂河廣,一葦杭(航)之。"如:往,去。凌:越過。萬頃:形容江面極為寬闊。茫然,曠遠的樣子。
馮虛御風:(像長出羽翼一樣)駕風凌空飛行。馮:同"憑",乘。虛:太空。御:駕御(馭)。
遺世獨立:遺棄塵世,獨自存在。
扣舷:敲打著船邊,指打節(jié)拍,舷,船的兩邊。
擊空明兮溯流光:船槳拍打著月光浮動的清澈的水,溯流而上。溯:逆流而上。空明、流光:指月光浮動清澈的江水。
渺渺兮予懷:主謂倒裝。我的心思飄得很遠很遠。渺渺,悠遠的樣子。化用目眇眇兮愁予xx《湘夫人》懷,心中的情思。
美人:此為蘇軾借鑒的屈原的文體。用美人代指君主。古詩文多以指自己所懷念向往的人。
倚歌而和(hè)之:合著節(jié)拍應(yīng)和。倚:隨,循和:應(yīng)和。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像是哀怨,像是思慕,像是啜泣,像是傾訴。怨:哀怨。慕:眷戀。
余音:尾聲。裊裊:形容聲音婉轉(zhuǎn)悠長。
縷:細絲。
舞幽壑之潛蛟:幽壑:這里指深淵。此句意謂:使深谷的蛟龍感動得起舞。
泣孤舟之嫠(lí離)婦:使孤舟上的寡婦傷心哭泣。嫠:孤居的婦女,在這里指寡婦。
愀(qiǎo巧)然:容色改變的樣子。
正襟危坐:整理衣襟,嚴肅地端坐著危坐:端坐。
何為其然也:曲調(diào)為什么會這么悲涼呢?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所引是曹操《短歌行》中的詩句。
繆:通"繚"盤繞。
郁乎蒼蒼:樹木茂密,一片蒼綠繁茂的樣子。郁:茂盛的樣子。
舳艫(zhú lú逐盧):戰(zhàn)船前后相接。這里指戰(zhàn)船。
釃(shī)酒:斟酒。
橫槊(shuò):橫執(zhí)長矛。
侶魚蝦而友麋鹿:以魚蝦為伴侶,以麋鹿為友。侶:以、、、為伴侶,這里是名詞的意動用法。麋(mí):鹿的一種。
扁(piān)舟:小舟。
寄:寓托。
蜉(fú)蝣:一種昆蟲,夏秋之交生于水邊,生命短暫,僅數(shù)小時。此句比喻人生之短暫。
渺滄海之一粟:渺:小。滄海:大海。此句比喻人類在天地之間極為渺小。
須臾(yú):片刻,時間極短。
長終:至于永遠。
驟:數(shù)次。
遺響:余音,指簫聲。悲風:秋風。
逝者如斯:語出《論語·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逝:往。斯:此,指水。
盈虛者如彼:指月亮的圓缺。
卒:最終。消長:增減。長:增長
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語氣副詞。以:用。一瞬:一眨眼的工夫。
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這。造物者:天地自然。無盡藏(zàng):佛家語。指無窮無盡的寶藏。
共食:共享。蘇軾手中《赤壁賦》作“共食”,明代以后多“共適”,義同
更酌:再次飲酒。
肴核既盡:葷菜和果品。既:已經(jīng)。
狼籍:又寫作“狼藉”,凌亂的樣子。
枕藉:相互枕著墊著。
既白:已經(jīng)顯出白色(指天明了)。
創(chuàng)作背景
《赤壁賦》寫于蘇軾一生最為困難的'時期之一——被貶謫黃州期間。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因被誣作詩“謗訕朝廷”,蘇軾因?qū)懴隆逗葜x上表》,遭御史彈劾并扣上誹謗朝廷的罪名,被捕入獄,史稱“烏臺詩案”。“幾經(jīng)重辟”,慘遭折磨。后經(jīng)多方營救,于當年十二月釋放,貶為黃州團練副使,但“不得簽署公事,不得擅去安置所。”這無疑是一種“半犯人”式的管制生活。元豐五年,蘇軾于七月十六和十月十五兩次泛游赤壁,寫下了兩篇以赤壁為題的賦,后人因稱第一篇為《赤壁賦》,第二篇為《后赤壁賦》。
鑒賞
此賦記敘了作者與朋友們月夜泛舟游赤壁的所見所感,以作者的主觀感受為線索,通過主客問答的形式,反映了作者由月夜泛舟的舒暢,到懷古傷今的悲咽,再到精神解脫的達觀。全賦在布局與結(jié)構(gòu)安排中映現(xiàn)了其獨特的藝術(shù)構(gòu)思,情韻深致、理意透辟,在中國文學上有著很高的文學地位,并對之后的賦、散文、詩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第一段,寫夜游赤壁的情景。作者“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懷抱之中,盡情領(lǐng)略其間的清風、白露、高山、流水、月色、天光之美,興之所至,信口吟誦《詩經(jīng)·月出》首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把明月比喻成體態(tài)嬌好的美人,期盼著她的冉冉升起。與《月出》詩相回應(yīng),“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并引出下文作者所自作的歌云:“望美人兮天一方”,情感、文氣一貫。“徘徊”二字,生動、形象地描繪出柔和的月光似對游人極為依戀和脈脈含情。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白茫茫的霧氣籠罩江面,天光、水色連成一片,正所謂“秋水共長天一色”(王勃《滕王閣序》)。游人這時心胸開闊,舒暢,無拘無束,因而“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乘著一葉扁舟,在“水波不興”浩瀚無涯的江面上,隨波飄蕩,悠悠忽忽地離開世間,超然獨立。浩瀚的江水與灑脫的胸懷,在作者的筆下騰躍而出,泛舟而游之樂,溢于言表。這是此文正面描寫“泛舟”游賞景物的一段,以景抒情,融情入景,情景俱佳。
第二段,寫作者飲酒放歌的歡樂和客人悲涼的簫聲。作者飲酒樂極,扣舷而歌,以抒發(fā)其思“美人”而不得見的悵惘、失意的胸懷。這里所說的“美人”實際上乃是作者的理想和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這段歌詞全是化用《楚辭·少司命》:“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恍兮浩歌”之意,并將上文“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的內(nèi)容具體化了。由于想望美人而不得見,已流露了失意和哀傷情緒,加之客吹洞簫,依其歌而和之,簫的音調(diào)悲涼、幽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竟引得潛藏在溝壑里的蛟龍起舞,使獨處在孤舟中的寡婦悲泣。一曲洞簫,凄切婉轉(zhuǎn),其悲咽低回的音調(diào)感人至深,致使作者的感情驟然變化,由歡樂轉(zhuǎn)入悲涼,文章也因之波瀾起伏,文氣一振。
第三段寫客的回答,表現(xiàn)一種消極的人生觀和虛無主義思想。把人類社會同宇宙自然對立起來,又把個體的人同社會整體加以分割,那當然看不到全部歷史舞臺上威武雄壯劇的持續(xù)演出,也看不到人類雖然依賴自然但更有改造自然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力,這就是悲觀厭世或消極出世思想的認識論根源。對于封建社會的文人士大夫來說,當他們政治失意或生活上遇到挫折的時候,往往就陷入這樣的苦悶與迷惘。蘇軾也是如此。客的回答,其實正是蘇軾自己貶謫黃州后思想感情的一個方面。《念奴嬌》詞不也說“人生如夢”么?而這樣的思想感情,作為社會人生的抽象認識,卻被蘇軾結(jié)合著景物地點的特征,從歷史到現(xiàn)實,從具體到一般,用詩一般的語言表現(xiàn)出來,使讀者一點也不感到任何枯燥的說教意味。更為重要的是蘇軾同樣結(jié)合著景物、地點的特征,同樣用詩一般的語言,批評了客的回答,表現(xiàn)了蘇軾當時思想感情的另一個主導方面,全文至此遂以“蘇子曰”開始而進入第四段。
第四段,是蘇軾針對客之人生無常的感慨陳述自己的見解,以寬解對方。客曾“羨長江之無窮”,愿“抱明月而長終”。蘇軾即以江水、明月為喻,提出“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的認識。如果從事物變化的角度看,天地的存在不過是轉(zhuǎn)瞬之間;如果從不變的角度看,則事物和人類都是無窮盡的,不必羨慕江水、明月和天地。自然也就不必“哀吾生之須臾”了。這表現(xiàn)了蘇軾豁達的宇宙觀和人生觀,他贊成從多角度看問題而不同意把問題絕對化,因此,他在身處逆境中也能保持豁達、超脫、樂觀和隨緣自適的精神狀態(tài),并能從人生無常的悵惘中解脫出來,理性地對待生活。而后,作者又從天地間萬物各有其主、個人不能強求予以進一步的說明。江上的清風有聲,山間的明月有色,江山無窮,風月長存,天地無私,聲色娛人,作者恰恰可以徘徊其間而自得其樂。此情此景乃緣于李白的《襄陽歌》:“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進而深化之。
因為客曾表示“羨長江之無窮”,又希望“抱明月而長終”,所以蘇軾還是拾取眼前景物,從地面上的江水和天空里的月亮說起:“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這一句仿佛京劇行腔中的“導板”,將引出一節(jié)精彩的唱段,而那種疑問式的語調(diào)則又表明客其實不能從江水、月亮得出關(guān)于短暫與永恒這一哲學范疇的正確認識。關(guān)于江水,蘇軾認為“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意思是江水不舍晝夜地滔滔流去,作為某一段江水,確乎從這里消失了,而作為整個江水,則始終長流不絕,因此可以說“未嘗往也”。關(guān)于月亮,蘇軾認為“盈虛者如披,而年莫消長也”,意思是月亮有時圓滿,有時缺損,但它缺了之后又恢復圓,這樣周而復始,終究無所增減,因此可以說“莫消長也”。列舉江水、月亮說明去留、增減的辯證關(guān)系,作者再歸納到一般的認識原理:“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就是說,變與不變,無論宇宙還是人生,都是相對的。如果從變的角度來看,豈但人生百年,頃刻即逝,就是向來認定的天長地久,其實也是連一眨眼的工夫都不曾保持常態(tài);而如果從不變的角度來看,則宇宙萬物固然無窮無盡,其實人生也一樣綿延不息。因此,對人生而言,那天地宇宙萬事萬物,“而又何羨乎?”自然也不必“哀吾生之須臾”了。前人說過“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恰好切合蘇軾眼前的景物,“江上之清風”有聲,“山間之明月”有色,江山無盡,天地無私,風月長存,聲色俱美,他正可以徘徊其間而自得其樂。這,又回到了“樂”字上來。?
文章寫了主客對話,表達了正反兩方面的觀點,最后以第五段作結(jié)。第五段寫客被蘇軾說服了,滿面春風,換卻愁顏。“客喜而笑,洗盞更酌。”這次更加歡快,不免開懷暢飲,直到“肴核既盡,杯盤狼藉”。客解決了思想問題,心情舒暢,無所憂慮,于是同蘇軾“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跟文章開頭的“泛舟”“月出”遙相呼應(yīng)。一枕好睡醒來了,一宿晚景過去了,一次赤壁之游結(jié)束了,一篇《赤壁賦》也隨之收尾了。而讀者則在經(jīng)歷了一番江上月夜泛舟,聽取了一場關(guān)于宇宙人生的對話之后,卻還久久地沉浸在作者優(yōu)美筆調(diào)所表現(xiàn)的詩一般的意境之中。
蘇軾這種宇宙觀和人生觀只能說包含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作者不同意看問題絕對化,注意到事物相反相成的辯證關(guān)系;但不能認為是科學的,因為作者沿襲了莊子的相對主義觀點,而相對主義否認衡量事物的客觀標準,抹煞事物與量的實際界限。同時,蘇軾這種宇宙觀和人生觀固然表現(xiàn)了他對政治迫害的蔑視,對于所追求的理想的堅持,身處逆境依然那么豁達、開朗、樂觀、自信,但也表現(xiàn)了他隨緣自適、隨遇而安的超然物外的生活態(tài)度。這種生活態(tài)度往往包含著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從流連光景中尋求精神寄托。所以他在“而又何羨乎”一句之后,掉轉(zhuǎn)筆鋒寫道:“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蘇軾認為人對自然萬物,非但不必因“吾生之須臾”而羨慕其“無窮”,反倒要使“無窮”的自然萬物為“吾生”所享受,從中得到樂趣。
這篇賦在藝術(shù)手法上有如下特點:
“情、景、理”融合。全文不論抒情還是議論始終不離江上風光和赤壁故事,形成了情、景、理的融合。通篇以景來貫串,風和月是主景,山和水輔之。作者抓住風和月展開描寫與議論。文章分三層來表現(xiàn)作者復雜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首先寫月夜泛舟大江,飲酒賦詩,使人沉浸在美好景色之中而忘懷世俗的快樂心情;再從憑吊歷史人物的興亡,感到人生短促,變動不居,因而跌入現(xiàn)實的苦悶;最后闡發(fā)變與不變的哲理,申述人類和萬物同樣是永久地存在,表現(xiàn)了曠達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寫景、抒情、說理達到了水乳交融的程度。
“以文為賦”的體裁形式。此文既保留了傳統(tǒng)賦體的那種詩的特質(zhì)與情韻,同時又吸取了散文的筆調(diào)和手法,打破了賦在句式、聲律的對偶等方面的束縛,更多是散文的成分,使文章兼具詩歌的深致情韻,又有散文的透辟理念。散文的筆勢筆調(diào),使全篇文情郁郁頓挫,如“萬斛泉涌”噴薄而出。與賦的講究對偶不同,它相對更為自由,如開頭的一段“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全是散句,參差疏落之中又有整飭之致。以下直至篇末,大多押韻,但換韻較快,而且換韻處往往就是文意的一個段落,這就使本文特別宜于誦讀,并且極富聲韻之美,體現(xiàn)了韻文的長處。
意象連貫,結(jié)構(gòu)嚴謹。景物的連貫,不僅在結(jié)構(gòu)上使全文儼然一體,精湛縝密,而且還溝通了全篇的感情脈絡(luò),起伏變化。起始時寫景,是作者曠達、樂觀情狀的外觀;“扣舷而歌之”則是因“空明”、“流光”之景而生,由“樂甚”向“愀然”的過渡;客人寄悲哀于風月,情緒轉(zhuǎn)入低沉消極;最后仍是從眼前的明月、清風引出對萬物變異、人生哲理的議論,從而消釋了心中的感傷。景物的反復穿插,絲毫沒有給人以重復拖沓的感覺,反而在表現(xiàn)人物悲與喜的消長的同時再現(xiàn)了作者矛盾心理的變化過程,最終達到了全文詩情畫意與議論理趣的完美統(tǒng)一。
文言現(xiàn)象
一詞多義
1、望:
七月既望(名詞,陰歷的每月十五日)
望美人兮天一方(動詞眺望,向遠處看)
2、歌:
扣舷而歌(唱)
歌曰(歌詞)
倚歌而和之(歌聲)
3、如:
縱一葦之所如(往)
浩浩乎如馮虛御風(像)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像)
4、然:
其聲嗚嗚然(……的樣子,像聲詞詞尾)
何為其然也(這樣)
5、長:
抱明月而長終(永遠)
而卒莫消長也(增長)
6、于:
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在)
月出于東山之上(從)
徘徊于斗牛之間(在)
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介詞,被。狀語后置)
托遺響于悲風(給)
7、之:
凌萬頃之茫然(助詞,定語后置的標志詞)
扣舷而歌之(音節(jié)助詞)
倚歌而和之(代詞,代“歌”)
哀吾生之須臾(助詞,取獨)
通假字
1、舉酒屬客(“屬”通“囑”,致意,此處引申為“勸酒”)注:{高中課本上沒有標明“屬”通“囑”}
2、浩浩乎如馮虛御風(“馮”通“憑”乘)
3、山川相繆(“繆”通“繚”盤繞,環(huán)繞)
4.杯盤狼籍(籍,通“藉”,凌亂)
5.舉匏尊以相屬(尊,通“樽”,酒杯)注:人教版中為“樽”
6.扣舷而歌之(扣通“叩”,敲打)
古今異義
1、望(美人)兮天一方
古義:內(nèi)心所思慕的人。古人常用來作為圣主賢臣或美好事物的象征。
今義:美貌的人。
2、(凌)萬頃之茫然
古義:越過。
今義:欺辱,欺侮。
3、凌萬頃之(茫然)
古義:遼闊的樣子。
今義:完全不知道的樣子。
4、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
古義:對人的尊稱,多指男子。
今義:兒子。
5、徘徊于(斗牛)之間
古義:斗宿和牛宿,都是星宿名。
今義:
1、驅(qū)牛相斗比勝負的游戲。
2、相斗的牛。
3、挑逗牛與牛或牛與人相斗。
詞類活用
1、歌:歌窈窕之章(名作動,歌詠)
2、羽:羽化而登仙(名作狀,像長了翅膀似的)
3、歌:扣舷而歌之(名作動,唱歌)
4、空明:擊空明兮溯流光(形作名,月光下的清波)
5、舞:舞幽壑之潛蛟(使動,使……起舞)
6、泣:泣孤舟之嫠(lí)婦(使動,使……哭泣)
7、正:正襟危坐(名作動,整理,端正)
8、南、西:烏鵲南飛……西望夏口(名作狀,朝南、往南;朝西,往西)
9、下:下江陵(名作動,攻下)
10、東:順流而東也(名作動,向東進軍)
11、漁樵: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①名詞作動詞,打漁砍柴②可以認為無活用,漁、樵本身就為動詞)
12、侶、友:侶魚蝦而友麋鹿(意動,以……為伴侶,以……為朋友)
13、、舳艫(連接)千里:(省略謂語)
14、白:不知東方之既白(形作動,天色發(fā)白,天亮)
特殊句式
渺渺兮予懷(主謂倒裝句)
游于赤壁之下(狀語后置)
凌萬頃之茫然(定語后置)
何為其然也?(賓語前置)
而今安在哉?(賓語前置)
寄(如)蜉蝣于天地,渺(如)滄海之一粟。(謂語省略,省略句)
而又何羨乎!(賓語前置)
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判斷句)
客有吹洞簫者——定語后置
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狀語后置(被動句)
知不可乎驟得——倒裝
固一世之雄也“也”為標志的判斷句
此非曹孟德之詩乎?“非”為標志的判斷句
(其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省略句
(其聲)舞幽壑之潛蛟省略句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3
《赤壁賦》是宋朝大作家蘇軾的一篇著名作品,是一篇散文賦,實際上也是一篇優(yōu)美的散文詩。北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一零八二年),蘇軾因“烏臺詩案”貶謫為黃州團練副使,名義上是團練副使,實際上是“罪人”,宋神宗規(guī)定他“不得擅去安置所”,“不得簽署公事”,應(yīng)“思過而自新”。他的處境、情緒也就可想而知了。這是他政治上最失意苦悶的一個時期,當同時又是他創(chuàng)作上豐收的時期,他前后寫出了《赤壁賦》、《后赤壁賦》、《赤壁懷古》(念奴嬌)等著名作品。
文章剛一開頭,作者就用秀麗的字句,簡明的筆法,寫出了時刻和自然風光,使人置身于詩情畫意之中。賦的起首三句從“壬戌之秋”到“游于赤壁之下”,點明了時刻、地點、人物以及人物的活動。作者應(yīng)對“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的江景,從“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這些動作上,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愉快的情緒,之后作者以輕快的筆觸,寫出“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這樣歡快的語調(diào),“白露“點明是秋天,”橫江“點明地點是在江上。表現(xiàn)出了在清風明月之間,架舟行駛江面所引發(fā)的快感:“浩浩乎如憑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作者寫出了飄飄欲仙的神態(tài),好像身體在天空里,架著風飛行,脫離了現(xiàn)實社會,抒發(fā)了作者心曠神怡的情緒和飄然欲舉的超然之樂,情和景已經(jīng)到達融合的境地。此時的泛舟感受,也就是東坡詞里的“我欲乘風歸去”的情緒。至此,蘇軾出游的樂趣到達了高潮。
讀此段文字,我們好像也成了作者的客人,坐在葦葉般的小船上,有著同樣的飄飄欲仙的感覺。個性是“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這句,其中“徘徊”二字,“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天上的滿月,似乎也像游人一樣,深深陶醉在這良辰美景之中,有意把腳步放得很慢、很慢,真是妙不可言。
緊之后下一段,作者又描述游人怎樣“飲酒樂甚,扣舷而歌”。有清風,有明月,有山景,有水波,手握酒杯,對酒當歌,朋友們敲著船舷唱:“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歌詞的大意是“桂木做的棹呵,木蘭做的槳,槳兒搖擊著水里的月光,逆流而上,波影俱動,應(yīng)對這良辰美景。我心懷悠遠,遙望伊人在天的另一方”。什么叫“空明”一輪明月,映在水中,水中之月,就是“空明”,什么叫“流光”月光照到水面,隨著水波流動,就是“流光”。棹槳拍打著水中月就是“擊空明”,小船在蕩漾著月光的江面逆流而上就是“溯流光”。眼前的美景引起游人的游興,主人和客人又都是風流人物,對景怎能不懷人呢
接下來作者又寫道:“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客人吹簫伴奏,“其聲嗚嗚然”。先是籠統(tǒng)地寫簫聲“嗚嗚”,是那樣的低沉、沉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那里用了四個“如”字,簫聲好像有無限的憂怨,無限的思慕,好像在低聲哭泣,又好像在訴說自我的衷腸,那里既寫出了簫聲,又反映了吹簫者的情緒。“余音裊裊,不絕如縷。”此處是用粗細來形容聲音的高低,怎樣“如縷”呢這是用線來形容聲音細微而長,將斷不斷的樣貌。“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那里是寫簫聲的作用和力量。不好說是人聽了,就是動物蛟龍聽了也飛舞起來了,一個寡婦獨處孤舟中,聽到簫聲想到自我身世凄涼,不禁泣下。本來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此刻客人吹出這樣的簫聲,蘇軾必然要問為什么這就引出了對人生、對宇宙看法的大問題來,情節(jié)發(fā)展極為自然。文章寫道:“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愀然”是寫蘇軾憂愁的面部表情,還寫了一個動作——“正襟危坐”。原本“扣舷而歌”比較隨便,此刻聽了這簫聲,整了整衣襟,端正地坐著,不像剛才那么悠閑自在了。向同伴問道:“簫聲為什么這樣哀怨呢”客人的回答:“‘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這不是曹公孟德的.詩么”曹操的詩不少,為何只想到這兩句作者來到孫、曹交兵的赤壁,自然聯(lián)想到是曹孟德;月明之夜,自然聯(lián)想到“月明星稀”這句詩。此處有借孟德之詩,寫眼前之景。下方把自我和曹操進行了比較:曹操當時是“舳艫千里,旌旗蔽空”,而你我只是“駕一葉之扁舟”;曹操當時是“釃酒臨江,橫槊賦詩”,而你我只是“舉匏樽以相屬”。曹操是“固一世之雄”,而你我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這一段關(guān)于歷史人物人物的憑吊,寫得畫面鮮明、資料集中,讀起來音調(diào)鏗鏘,氣勢磅礴,再現(xiàn)了曹操當年沿江而下時“舳艫千里,旌旗蔽空”的盛大場面和“釃酒臨江,橫槊賦詩”的英雄氣概。可是象曹操這樣的英雄“而今安在哉”真是“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更何況我們這些“侶魚蝦而友麋鹿”的人物呢所以只好把悲傷的感情寄托在簫聲之中了。那里表現(xiàn)了夢想與現(xiàn)實的深刻矛盾。客人的議論,實際上是提出了一種對宇宙對人生的看法。
最終一段,蘇東坡以回答客人的方式,提出了另一種對宇宙對人生的看法,他緊扣水月,闡述了變與不變的辯證關(guān)聯(lián),來攻破客人“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的夢想。作者向客人指出,世界上的事物如同眼前的江水和明月一樣。江水日夜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而江水實際上并沒有消失:月亮有圓有缺,而月亮實際上并沒有虧損。所以,“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我們?nèi)魪淖兓慕嵌葋碛^察,那么一眨眼之間,萬事萬物都在變化。我們?nèi)魪牟蛔兊挠^點來觀察,那么萬物包括你我,都是無窮無盡的,你何必“羨長江之無窮,抱明月而長終”呢蘇軾的回答,反駁了客人的虛無看法,闡明自我從宇宙的變化中看到人類和萬物同樣永久地存在著,給予人生以用心好處。“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不是我們所有的,“雖一毫而莫取”。那么我們有什么呢我們有江上的清風,東山之上的明月,聽到的是風聲,看到的是皎潔的月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無窮無盡的寶藏,我和你能夠共同享受。作者這種對人生和宇宙的看法,是健康的、樂觀的。比唐代詩人陳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更為達觀,與東晉詩人陶淵明的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4
全文不論抒情還是議論始終不離江上風光和赤壁故事,構(gòu)成了情、景、理的融合。通篇以景來貫串,風和月是主景,山和水輔之。作者抓住風和月展開描述與議論。文章分三層來表現(xiàn)作者復雜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首先寫月夜泛舟大江,飲酒賦詩,使人沉浸在完美景色之中而忘懷世俗的歡樂心境;再從憑吊歷史人物的興亡,感到人生短促,變動不居,因而跌入現(xiàn)實的苦悶;最終闡發(fā)變與不變的哲理,申述人類和萬物同樣是永久地存在,表現(xiàn)了曠達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寫景、抒情、說理到達了水乳交融的程度。
“以文為賦”的體裁形式。此文既保留了傳統(tǒng)賦體的那種詩的特質(zhì)與情韻,同時又吸取了散文的筆調(diào)和手法,打破了賦在句式、聲律的對偶等方面的束縛,更多是散文的成分,使文章兼具詩歌的深致情韻,又有散文的透辟理念。散文的筆勢筆調(diào),使全篇文情郁郁頓挫,如“萬斛泉涌”噴薄而出。與賦的講究對偶不一樣,它相對更為自由,如開頭的一段“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全是散句,參差疏落之中又有整飭之致。以下直至篇末,大多押韻,但換韻較快,并且換韻處往往就是文意的一個段落,這就使本文異常宜于誦讀,并且極富聲韻之美,體現(xiàn)了韻文的長處。
意象連貫,結(jié)構(gòu)嚴謹。景物的連貫,不僅僅在結(jié)構(gòu)上使全文儼然一體,精湛縝密,并且還溝通了全篇的.感情脈絡(luò),起伏變化。起始時寫景,是作者曠達、樂觀情狀的外觀;“扣舷而歌之”則是因“空明”、“流光”之景而生,由“樂甚”向“愀然”的過渡;客人寄悲哀于風月,情緒轉(zhuǎn)入低沉消極;最終仍是從眼前的明月、清風引出對萬物變異、人生哲理的議論,從而消釋了心中的感傷。景物的反復穿插,絲毫沒有給人以重復拖沓的感覺,反而在表現(xiàn)人物悲與喜的消長的同時再現(xiàn)了作者矛盾心理的變化過程,最終到達了全文詩情畫意與議論理趣的完美統(tǒng)一。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5
此賦經(jīng)過月夜泛舟、飲酒賦詩,引出主客對話的描述,既從客之口中說出了吊古傷今之情感,也從蘇子所言中聽到矢志不移之情懷,全賦情韻深致、理意透辟,實是文賦中之佳作。
第一段,寫夜游赤壁的情景。作者“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懷抱之中,盡情領(lǐng)略其間的清風、白露、高山、流水、月色、天光之美,興之所至,信口吟誦《詩經(jīng)·月出》首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把明月比喻成體態(tài)嬌好的美人,期盼著她的冉冉升起。與《月出》詩相回應(yīng),“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并引出下文作者所自作的歌云:“望美人兮天一方”,情感、文氣一貫。“徘徊”二字,生動、形象地描繪出柔和的月光似對游人極為依戀和脈脈含情。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白茫茫的霧氣籠罩江面,天光、水色連成一片,正所謂“秋水共長天一色”(王勃《滕王閣序》)。游人這時心胸開闊,舒暢,無拘無束,因而“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乘著一葉扁舟,在“水波不興”浩瀚無涯的江面上,隨波飄蕩,悠悠忽忽地離開世間,超然獨立。浩瀚的江水與灑脫的胸懷,在作者的筆下騰躍而出,泛舟而游之樂,溢于言表。這是此文正面描述“泛舟”游賞景物的一段,以景抒情,融情入景,情景俱佳。
第二段,寫作者飲酒放歌的歡樂和客人悲涼的簫聲。作者飲酒樂極,扣舷而歌,以抒發(fā)其思“美人”而不得見的悵惘、失意的胸懷。那里所說的“美人”實際上乃是作者的'夢想和一切完美事物的化身。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這段歌詞全是化用《楚辭·少司命》:“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恍兮浩歌”之意,并將上文“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的資料具體化了。由于想望美人而不得見,已流露了失意和哀傷情緒,加之客吹洞簫,依其歌而和之,簫的音調(diào)悲涼、幽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竟引得潛藏在溝壑里的蛟龍起舞,使獨處在孤舟中的寡婦悲泣。一曲洞簫,凄切婉轉(zhuǎn),其悲咽低回的音調(diào)感人至深,致使作者的感情驟然變化,由歡樂轉(zhuǎn)入悲涼,文章也因之波瀾起伏,文氣一振。
第三段,寫客人對人生短促無常的感嘆。此段由賦赤壁的自然景物,轉(zhuǎn)而賦赤壁的歷史古跡。主人以“何為其然也”設(shè)問,客人以赤壁的歷史古跡作答,文理轉(zhuǎn)折自然。但文章并不是直陳其事,而是連用了兩個問句。首先以曹操的《短歌行》問道:“此非曹孟德之詩乎”又以眼前的山川形勝問道:“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兩次發(fā)問使文章又泛起波瀾。之后,追述了曹操破荊州、迫使劉琮投降的往事。當年,浩浩蕩蕩的曹軍從江陵沿江而下,戰(zhàn)船千里相連,戰(zhàn)旗遮天蔽日。曹操志得意滿,趾高氣揚,在船頭對江飲酒,橫槊賦詩,可謂“一世之雄”。如今他在哪里呢曹操這類英雄人物,也只是顯赫一時,何況是自我,因而如今只能感嘆自我生命的短暫,羨慕江水的長流不息,期望與神仙相交,與明月同在。但那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才把悲傷愁苦“托遺響于悲風”,經(jīng)過簫聲傳達出來。客的回答表現(xiàn)了一種虛無主義思想和消極的人生觀,這是蘇軾借客人之口流露出自我思想的一個方面。
第四段,是蘇軾針對客之人生無常的感慨陳述自我的見解,以寬解對方。客曾“羨長江之無窮”,愿“抱明月而長終”。蘇軾即以江水、明月為喻,提出“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的認識。如果從事物變化的角度看,天地的存在可是是轉(zhuǎn)瞬之間;如果從不變的角度看,則事物和人類都是無窮盡的,不必羨慕江水、明月和天地。自然也就不必“哀吾生之須臾”了。這表現(xiàn)了蘇軾豁達的宇宙觀和人生觀,他贊成從多角度看問題而不一樣意把問題絕對化,所以,他在身處逆境中也能堅持豁達、超脫、樂觀和隨緣自適的精神狀態(tài),并能從人生無常的悵惘中解脫出來,理性地對待生活。而后,作者又從天地間萬物各有其主、個人不能強求予以進一步的說明。江上的清風有聲,山間的明月有色,江山無窮,風月長存,天地無私,聲色娛人,作者恰恰能夠徘徊其間而自得其樂。此情此景乃緣于李白的《襄陽歌》:“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進而深化之。
第五段,寫客聽了作者的一番談話后,轉(zhuǎn)悲為喜,開懷暢飲,“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照應(yīng)開頭,極寫游賞之樂,而至于忘懷得失、超然物外的境界。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6
赤壁賦分為四個部分。全文以主客問答的形式,在“河上的微風”和“山中的明月”下,以“風與月”為主題,以“山水”為線索,寫下風景,展開討論。最后的解釋是我們?nèi)绾螒?yīng)對不斷變化的明星和事物;如何平靜而開放地度過短暫的一生。
一般來說,第一段是對場景的描述,說明了撰寫本文的時間、地點和環(huán)境。想象一下遼闊的長江,有一條孤舟,悠閑地乘風而行。不久,一輪明月從東山升起,明亮的白色月光照亮了黑暗的河流。船上有兩個人站在船頭,在風中喝酒。當他們高興的時候,他們可以背誦《詩經(jīng)》中描寫月亮升起的句子。這一幕是否讓你感到快樂,并在不知不覺中被作者帶入了這個情境?
我們常說喝酒令人愉快。酒能使人快樂。俗話說:";很難告訴你悠閑會面的美妙之處喝過同樣飲料的朋友可能更了解蘇軾當時的心態(tài)。于是,他們在船舷上高興地喝著酒,大聲地唱著歌。第二段從風景轉(zhuǎn)到討論。與一般議論文不同的是,蘇軾一方面巧妙地在邏輯上拋出論題,另一方面又根據(jù)提出的問題形成了一種思辨性的討論。這種寫作方式將嚴肅的問題轉(zhuǎn)化為包羅萬象的談話。當我們以后再讀這篇文章時,我們不會感到無聊,而是會把我們的思想傳播到談話材料上,思考我的答案。
赤壁有人。很難不去想那場壯麗的戰(zhàn)爭。我們不在乎蘇軾訪問的赤壁是否是一個古老的戰(zhàn)場。對宋朝的蘇軾來說,公元208年的赤壁之戰(zhàn)是800多年前發(fā)生的歷史事件。這樣,您可能沒有任何特定的概念。讓我們改變想法。明朝建立于我們現(xiàn)在生活的20xx年之后的xx年。因此,可以說宋朝的蘇軾看到了三國赤壁之戰(zhàn),這比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明朝的建立還要遙遠。
比蘇軾早二三百年的唐代張若旭在《春江花月之夜》一文中說:;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是無限的,河流和月亮只是年復一年的`相似“當時在赤壁的蘇軾也有這樣的心情。這就是為什么他問:“為什么”因為800多年前曹孟德就在那里ī酒在河邊,舒奧格雷夫?qū)懺?但是現(xiàn)在,只有一輪明月和一艘孤獨的船,船上有兩個人喝酒聊天。
客人這樣回答:“我不知道;這是一生的英雄,現(xiàn)在在哪里呢“像曹夢德這樣在世界上生活了很長時間的人,現(xiàn)在又回到了塵世,更不用說我們兩個無名的人了?”莊子的“自由旅行”“說到小年和大年,對于宇宙來說,我們的生命太短了,就像水中的一只蜉蝣,大海中的一滴水。你看,即使曹操消失了,流動的長江仍然是無盡的。月亮仍然懸在頭頂上。你怎么敢活得比天地還長呢?
從第二段末尾開始,對全文的討論進入了一個深刻的“變化與不變”。在第二段中,客人拋出了他的觀點,即生命短暫,轉(zhuǎn)瞬即逝。我們不能在永恒的天、地、山之間留下任何東西。這樣的哀嘆令人心酸。在第三段中,蘇軾擴展了自己的觀點,提出了另一種具有相對主義和辯證法的觀點,即:;如果你從改變它的人的角度來看它,那么天堂和地球一次(z)ēNG)如果你不能從它不變的角度在瞬間看它,“既然你說時間已過,生活匆匆忙忙,為什么我們要把它與天、地、山相比呢?”
從另一方面來說,這條河是無窮無盡的。可以說它一直在流動,這是一個絕對的運動,但也可以認為它總是在那里,這是相對靜止的。如果你從絕對運動的角度看問題,沒有什么會在一瞬間保持不變。正如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所說的那樣,“一個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但如果你從一個相對靜態(tài)的角度來看,至少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刻,我們都與天地萬物同在,因此沒有必要為生命的短暫而悲傷。
關(guān)于“變化與不變性”的爭論一直是國內(nèi)外哲學家們討論的共同話題。在這部赤壁賦中,蘇軾不僅談到了我們?nèi)绾螒?yīng)對不斷變化的明星和事物Rdquo,這進一步回答了在他看來,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和精力去擔心我們是否能活在和天堂一樣的年代,成為不朽的人。相反,我們應(yīng)該活在當下。
因為不朽的錯覺,但這是貪婪。我們都知道,秦始皇想長生不老,吃藥找仙島,因為他貪圖自己手中的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一旦人們有了貪婪,他們就會擔心得失。蘇軾告訴我們,世界上的一切都像河面上的微風,山上的月亮。只要你聽到和看到它們,它們就是你的。你為什么要自己拿呢?
蘇軾的觀點與莊子的“無依無靠,逍遙自在”的觀點非常相似。佛語說:放下屠刀,成佛。事實上,這意味著打破我們心中的困擾。莊子主張只有“無所依靠”,才能真正做到無憂無慮。蘇軾也說過,你不必執(zhí)著于永恒或短暫,獲得或失去。只要你心胸開闊,心胸開闊,心平氣和,專注于當下,你的胸膛里就會有清風明月。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來說,你是一個內(nèi)心有大海的人。
文章的對話部分非常精彩。后人也相信所謂的“客”是蘇軾心中的另一個自我。整篇文章都是以與他人交談為借口,說出內(nèi)心的兩種觀點。不管是什么,我們讀者都享受到了精神食糧。讀完全文,你能更好地理解蘇軾的魅力嗎?您是否對他的寫作風格有更深刻的感受;做你應(yīng)該做的事,并且以“不超過”結(jié)束?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7
教學目的:賞析蘇東坡的《前赤壁賦》。
教學設(shè)想:在落實字詞的基礎(chǔ)上,運用朗讀、涵詠、探究的方法賞析這篇經(jīng)典賦文,解讀蘇軾。
教學過程:
1、放錄音(著名播音員夏青的朗誦);學生聽,談?wù)劇冻啾谫x》有什么感覺?
2、整體感知(附板書)
⑴ 景 情 理
樂 悲 喜
⑵學生有感情的自由朗讀
3、賞析要點
⑴賞景:學生用散文化的筆調(diào)改寫第一自然段。
參考:蘇子泛舟赤壁之下,上面是一輪皓月,下面是萬頃碧水,月光如煙霧般籠罩江面,清風徐徐吹拂,一葉扁舟如一片葦葉,輕浮水面,任意左右東西。景象澄沏,又似朦朧,如夢境一般。于是,羽化登仙、飄然世外。
⑵品情:悲從何來?
參考:a樂極生悲為人之常情;
b悲從“歌”中來;
明確:賞析歌詞的內(nèi)容(從扣舷而歌的歌詞看,顯然是從《月出》詩里生發(fā)出來。“流光”指江面上閃爍蕩漾的月光,不就是“月出佼兮”么?“美人”即心上漂亮的人兒,不正是“佼人僚兮,舒窈糾兮”么?“渺渺兮予懷”表現(xiàn)臨風悵惘 ,思緒黯然,不就是“勞心悄兮”么?但這歌詞與單純的民間情歌有所不同,這里的“美人”代表一種理想的追求,表現(xiàn)的是政治的感慨。悲從何處來,來自作者遭受貶謫后的苦悶,看到江水之闊,面對宇宙之大,難免產(chǎn)生知音何處,而發(fā)出天各一方之嘆,在游賞之“樂”中,已包含淡淡的哀愁了,這“樂”本就屬于苦中作樂,借山水而暫時排遣其內(nèi)心的郁悶。所以從“望美人兮天一方”的失望
心情中進一步引出憂患 整個人生的哀思來。這是由樂到悲的第一層心境。)(寫作背景,烏臺詩案)
C悲從“簫聲”中來;
明確:賞析簫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連用了四個比喻,形象地寫出了簫聲的幽怨悲涼。使人如聞其聲,幾乎也要流淚。)(聯(lián)想音樂傳情的篇章,例如《琵琶行》)
d、悲從“懷古”中來;
明確:賞析曹操橫槊賦詩和赤壁之戰(zhàn)的情景(“月明星稀”的詩是由眼前的明月聯(lián)想而起的,寫曹操不是為了說明他是英雄,重心在“而今安在哉”這句上,為了突出像他這樣的又是詩人又是英雄的人物最終同歸于“空虛”的憂思悲緒上;還有這一段的對比是為了寫“悲”。吾生之須臾和長江之無窮對比,說明人生短暫,如匆匆過客,“蜉蝣與天地,滄海與一粟”對比,說明人的渺小。)
( 蘇軾的感嘆實乃千古一嘆,例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論語》);“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莊子《南華經(jīng)》)“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尤不能不以之為懷;況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王羲之《蘭亭集序》)“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劉希夷《代悲白頭翁》……)
⑶明理:宇宙變化哲理
明確:(用水與月作比喻,借眼前的景來說理,寓理于景。從“變與不變”的角度,從變的角度說,天地宇宙也是瞬息萬變的,就如水和月亮一樣,江水日夜不停地流、月從虧到盈不斷地變化;從不變的角度,我和萬物都是永恒的。“取與不取”的角度,大自然是個無窮寶藏,可以作為人們的精神寄托,所以蘇軾認為人對自然萬物,不該取的不取,該取的就取。不必因“吾生之須臾”而羨慕其“無窮”,而要使無窮的自然萬物為“吾生”所享用,從中得到樂趣。)
⑷以“喜”作結(jié)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情懷和人生態(tài)度?
明確:(呼應(yīng)開頭,如“舟中”呼應(yīng)“泛舟”;“東方之既白”呼 應(yīng)“月出東山”。結(jié)構(gòu)渾然一體。最后寫“客喜而笑”,情感轉(zhuǎn)悲為喜。是分外欣慰和輕松,蘇軾通過自我調(diào)節(jié)達到了精神上的滿足。反襯,用“杯盤狼籍”的雜亂形象來反襯內(nèi)心世界的舒坦、寧靜。)
補充作結(jié):……一切,使蘇東坡經(jīng)歷了一次整體意義上的'脫胎換骨,也使他的藝術(shù)才情獲得了一次蒸餾和升華,他,真正地成熟了--與古往今來許多大家一樣,成熟于一場災(zāi)難之后,成熟于滅寂后的再生,成熟于窮鄉(xiāng)僻壤,成熟于幾乎沒有人在他身邊的時刻。幸好,他還不年老,他在黃州期間,是四十四歲至四十八歲,對一個男人來說,正是最重要的年月,今后還大有可為。中國歷史上,許多人覺悟在過于蒼老的暮年,換言之,成熟在過了季節(jié)的年歲,剛要享用成熟所帶來的恩惠,腳步卻已踉蹌蹣跚;與他們相比,蘇東坡真是好命。
成熟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圓潤而不膩耳的音響,一種不再需要對別人察顏觀色的從容,一種終于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一種并不陡峭的高度。勃郁的豪情發(fā)過了酵,尖利的山風收住了勁,湍急的細流匯成了湖,結(jié)果--引導千古杰作的前奏已經(jīng)鳴響,一道神秘的天光射向黃州,《念奴嬌·赤壁懷古》和前后《赤壁賦》馬上就要產(chǎn)生。 (余秋雨《東坡突圍》)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8
這篇賦以游賞山水為題材,全文共分五段。開頭一段先交代游賞方式、時間、地點和人物:“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方式是“泛舟”,時間是“七月既望”,于是才有后文關(guān)于江水、月亮的描述、議論;地點是“赤壁之下”,于是才有后文關(guān)于三國歷史的追敘與聯(lián)想;人物是“蘇子與客”,于是才有后文關(guān)于宇宙人生見解的雙方對話。這幾句看去像一般游記文的尋常格套,卻并非可有可無的閑筆。作了這樣的交代之后,下頭之后總寫游地的優(yōu)美景色與游人的歡快心境。扣著“泛舟”二字,寫水兼寫風:“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簡短二句,描繪出秋江的爽朗和澄凈,這也正是游人悠然自得,怡然自樂的內(nèi)心寫照。扣著“七月既望”再寫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一邊舉起酒杯,與客共飲這秋江之酒,一邊引吭高歌,吟唱古代詠月的詩篇。“明月之詩”“窈窕之章”,指《詩經(jīng)·陳風》里《月出》詩的第一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這章詩描述詩人看到明亮月光下美人嬌好的容貌和幽閑的體態(tài),引起感情上的愛慕向往和煩悶不安。吟唱這樣的詩,除了引出下文作者自歌“望美人”之外,在那里還有以“月出皎兮”召喚月亮飛臨的用意。果然,一輪明月,冉冉升起了:“少
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斗牛本是兩個星宿的名稱,那里泛指夜空中少數(shù)明亮的星點。“徘徊”二字,不只寫出月亮令人不易覺察的緩慢移動,逼真?zhèn)魃瘢⑶覍懗霰徽賳境鰜淼脑铝翆τ谟稳说囊酪谰鞈伲}脈含情,實際上乃是游人即作者對于冰清玉潔的月亮的無限愉悅。這時,在皎潔的月光的輝耀之下,秋江的夜色便歷歷在目了。你看,“白露橫江,水光接天”,那茫茫的霧氣、茫茫的江水、茫茫的夜空,經(jīng)過月亮的銀輝的浸染,顯得浩瀚無邊,渾然一片;游人的心境也隨之疏朗、開闊,無拘無束,因而不由得“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就是說,任憑一葉扁舟隨意漂蕩,在“水波不興”的遼闊江面上自由來去。那里雖然回應(yīng)到開頭的“泛舟”二字,可是游人所感受到的,倒不像坐臥舟中、漂游江上,而是仿佛在浩蕩的太空中乘風飛行,毫無阻礙,簡直就要遠離人世,悠悠忽忽地升入仙界里去了,所謂“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這開頭一段,寫“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的懷抱,盡情領(lǐng)略秋江夜色之美。清風、白露、高山、流水,再加上月色、天光,完全足以供人賞心悅目,作者也確乎陶醉于其中,以致感到進入了“羽化而登仙”的境界,而讀者又經(jīng)過作者這樣精彩的描述,有如親臨其地,與作者同享那“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時的良辰美景。通篇《前赤壁賦》真正描述“泛舟”游賞景物的,也主要是這開頭一段,它正面寫了一個“樂”字。
之后第2段是過渡的部分,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所謂承上,就是繼續(xù)描述“泛舟”時的歡快心境。“于是飲酒樂甚”一句,點出“樂”字。“樂”借“酒”來助興,“酒”又增添“樂”趣。古人往往“痛飲”伴隨以“狂歌”,作者在“飲酒樂甚”之后自然也情不自禁地“扣舷而歌之”了。比“舉酒屬客”進了一步,是“飲酒樂甚”;比“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進了一步,是“扣舷而歌之”,唱自我即興所作的歌詞。這種深入一層的寫法,并非僅僅為突出“泛舟”時的歡快心境,還主要是為反迭下文感情的變化,以引出一番議論。關(guān)鍵在“扣舷而歌”的歌詞。歌詞是:“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余懷,望美人兮天一方。”“美人”指所傾心的對象,代表一種夢想的追求。歌詞顯然是從《月出》一詩生發(fā)而來。“流光”,指江面上閃爍蕩漾的月光,不就是“月出皎兮”嗎“美人”,即心上的漂亮的人兒,不就是“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嗎“渺渺兮余懷”,表現(xiàn)臨風悵惘,思緒黯然,不就是“勞心悄兮”嗎但這歌詞與單純的民間情歌已有不一樣,它所表現(xiàn)的是政治感慨,是作者在遭受貶謫之后,仍然堅持對生活的執(zhí)著態(tài)度,堅持對朝廷政事的關(guān)切,而不甘沉淪。這在作者的也寫游賞赤壁的《念奴嬌》詞中,贊美年輕有為的“三國周郎”感嘆自我“早生華發(fā)”,就表現(xiàn)得更為明確。可是,“擊空明兮溯流光”,看到江水之闊,應(yīng)對宇宙之大,難免產(chǎn)生知音何處之感,而發(fā)出天各一方之嘆。在游賞之“樂”當中,已然包含著淡淡的哀愁了。對于蘇軾在歌詞中表現(xiàn)的這種政治感慨,他人是未必能了解、體會的。“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這位為蘇軾歌唱伴奏的客,正是按照他自我的感受吹簫的,因而那簫聲就別是一種悲涼幽怨的調(diào)子;“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一曲洞簫,凄切宛轉(zhuǎn),竟然引得潛藏在洞壑里的蛟龍都難以寧靜而舞動起來,引得獨處孤舟的寡婦不由得感傷身世而哀哀哭泣。蘇軾借助于夸張、想像,運用精細的刻畫和生動的比喻,把洞簫那種悲咽低回的哀音表現(xiàn)得十分形象、真切,使人如聞其聲,幾乎也要凄然下淚。這簫聲,當然與“飲酒樂甚”的氣氛很不協(xié)調(diào),并且當然要引起蘇軾的驚訝。“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蘇軾鄭重其事地向客詢問,于是由客的回答帶出這篇賦的第三段文字來,這就是啟下。承上寫“樂”,啟下寫“悲”。第3段經(jīng)過“客曰”,從反面揭示一個“悲”字。
客之所以“悲”,在觸景傷懷,有感于人生短促。眼之所見,是“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這很容易聯(lián)想到曹操的詩句,所以說“‘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并且,身之所在,又正是曹操賦詩的長江赤壁,這自然會進一步聯(lián)想到赤壁之戰(zhàn),所以說“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曹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三國時期的赤壁之戰(zhàn)發(fā)生在此刻湖北武昌西、嘉魚東北的赤磯山,一說在蒲圻西北的赤壁山,總之,不在黃岡的赤壁。蘇軾可是是因為地名相同,便信手拈來出之客口,寄托遐想,抒發(fā)感慨,并非對于歷史無知。他在《念奴嬌》詞里就說:“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所謂“人道是”,即在證明原屬傳聞,實無依據(jù)。在那里,借著景物、地區(qū)的關(guān)合,從客的口中,用曹操這個歷史人物來感嘆現(xiàn)實人生。景物還是曹詩中所描繪的情狀,地區(qū)還是曹操以往賦詩之后又被周瑜戰(zhàn)敗的處所,底下就有一個問題:當時不可一世的曹操此刻哪兒去了呢“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曹操在建安十三年七月,擊走劉備,攻破荊州,又率領(lǐng)浩浩蕩蕩的軍隊,沿江而下,戰(zhàn)艦千里相連,戰(zhàn)旗遮天蔽日。他志得意滿,趾高氣揚,
在船頭對江飲酒,橫握長矛朗吟自我的詩篇。這么個“一世之雄”,尚且隨著“大江東去”而銷聲匿跡,那么,默默無聞的平庸之輩就更連影子都不曾晃動一下便悄然消失了。所以客說:“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客認為他和蘇軾既不在中央朝廷,又不在地方官署,談不到政治上有何作為,事業(yè)上有何建樹,只可是在江岸水洲,過著漁父樵夫的生活,魚蝦是伴侶,麋鹿當友人,劃著小船,舉杯相勸,那微不足道的生命,簡直短促得像永恒天地里僅能活幾個小時的蜉蝣,渺小得像茫茫大海里一顆絲毫也不顯眼的米粒。這樣就連同曹操都不能相比了。客再回到眼前所見的長江、月亮,推廣開去,把人生與宇宙加以對照,一方面“哀吾生之須臾”,另一方面“羨長江之無窮”,進而期望“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即與仙人相交,與月亮同在。可是,“知不可乎驟得”,那本是不切實際的空想,因而憂傷愁苦,并把這憂傷愁苦經(jīng)過冷清秋風里的簫聲傳達出來,“托遺響于悲風”,點出了“悲”字。
第3段所寫客的`回答,表現(xiàn)一種消極的社會人生觀點和虛無主義思想。把人類社會同宇宙自然對立起來,又把個體的人同社會整體加以分割,那當然看不到全部歷史舞臺上威武雄壯的戲劇的持續(xù)演出,也看不到人類雖然依靠自然但更要改造自然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力,這就是悲觀厭世或消極出世思想的認識論根源。對于封建社會的文人士大夫來說,當他們政治失意或生活上遇到挫折的時候,往往就陷入這樣的苦悶與迷惘。蘇軾也是如此。客的回答,其實正是蘇軾自我貶謫黃州后思想感情的一個方面。《念奴嬌》詞不也是說“人生如夢”嗎而這樣的思想感情,作為社會人生的抽象認識,卻被蘇軾結(jié)合著景物地區(qū)的特征,從歷史到現(xiàn)實,從具體到一般,用詩一般的語言表現(xiàn)出來,使讀者一點也不感到有任何枯燥的說教意味。更為重要的是蘇軾同樣結(jié)合著景物、地區(qū)的特征,同樣用詩一般的語言,批評了客的回答,表現(xiàn)了蘇軾當時思想感情的另一個主導方面,全文至此遂以“蘇子曰”開始而進入第4段。
因為客曾表示“羨長江之無窮”,又期望“抱明月而長終”,所以蘇軾還是拾取眼前景物,從地面上的江水和天空里的月亮說起:“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這一句仿佛京劇行腔中的“導板”,將引出一節(jié)精彩的唱段,而那種疑問式的語調(diào)則又證明客其實不能從江水、月亮得出關(guān)于短暫與永恒這一哲學范疇的正確認識。關(guān)于江水,蘇軾認為“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意思是江水不舍晝夜地滔滔流去,作為某一段江水,確乎從那里消失了,而作為整個江水,則始終長流不絕,所以能夠說“未嘗往也”。關(guān)于月亮,蘇軾認為“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意思是月亮有時圓滿,有時缺損,但它缺了之后又恢復圓,這樣周而復始,終究無所增減,所以能夠說“莫消長也”。列舉江水、月亮說明去留、增減的辯證關(guān)系,作者再歸納到一般的認識原理:“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就是說,變與不變,無論宇宙還是人生,都是相對的。如果從變的角度來看,豈但人生百年,頃刻即逝,就是向來認定的天長地久,其實也是連一眨眼的工夫都不曾堅持常態(tài);而如果從不變的角度來看,則宇宙萬物固然無窮無盡,其實人生也一樣綿延不息。所以,對人生而言,那天地宇宙萬事萬物,“而又何羨乎”自然也
不必“哀吾生之須臾”了。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9
此賦經(jīng)過月夜泛舟、飲酒賦詩引出主客對話的描述,既從客之口中說出了吊古傷今之情感,也從蘇子所言中聽到矢志不移之情懷,全賦情韻深致、理意透辟,實是文賦中之佳作。賦中語句“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和“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等,至今常被引用。
無端受屈、含冤入獄的蘇軾,在"烏臺詩案"結(jié)案后不久,就被貶謫為黃州團練副使。所幸的是黃州地方官吏欽慕他的為人與俊才,非但不加管束,還常常任他在管區(qū)內(nèi)縱情游山觀水,而情豪興逸的蘇東坡則每游一地必有詩文紀盛,《前赤壁賦》與《后赤壁賦》就是這一時期留下的不朽名篇。
作者以往的游記散文,大多以紀游寫景或于紀游中借景抒情為主,而東坡的不少散文,卻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的寫法。在這些文章中,作者并不著意寫景,而是以闡明哲理,發(fā)表議論為主。借題發(fā)揮,借景立論的獨特風貌貫串于字里行間。《前赤壁賦》就是這種新型游記的一篇代表作。
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也就是蘇軾謫居黃州的第三年初秋,他與朋友駕一葉小舟,來到黃岡赤壁下的長江中賞月游玩,明月一輪映于波平浪靜的江面,涼爽的清風徐徐吹來,茫茫白露布滿大江,水光山色與中天夜月相輝映,主客對酌于舟中,酒酣耳熱后和著凄愴的洞簫聲扣舷而歌,然后又從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簫聲中引出客人思古之幽傷和對人生如寄的慨嘆,文章也就此由情入理,由感情的抒發(fā)到哲理的暢達,進而以蘇子的對答把全文的主旨表露出來,"變"與"不變"的理論和"物各有主"的觀點好似一劑"愀然"的靈丹妙藥,使客人最終"喜而笑"。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10
【原文】
后赤壁賦
作者:蘇軾
是歲十月之望①,步自雪堂②,將歸于臨皋③。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④。霜露既降,木葉盡脫⑤。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⑥。已而嘆曰⑦:“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⑧?”客曰:“今者薄暮⑨,舉網(wǎng)得魚,巨口細鱗,狀似松江之鱸⑩。顧安所得酒乎⑾?”歸而謀諸婦⑿。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⒀。”
于是攜酒與魚,復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⒁;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⒂!予乃攝衣而上⒃,履巉巖⒄,披蒙茸⒅,踞虎豹⒆,登虬龍⒇,攀棲鶻之危巢(21),俯馮夷之幽宮(22)。蓋二客不能從焉。劃然長嘯(23),草木震動,山鳴谷應(yīng),風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24),肅然而恐(25),凜乎其不可留也(26)。反而登舟(27),放乎中流(28),聽其所止而休焉(29)。時夜將半,四顧寂寥(30)。適有孤鶴,橫江東來(31),翅如車輪,玄裳縞衣(32),戛然長鳴(33),掠予舟而西也(34)。
須臾客去(35),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36),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37):“赤壁之游樂乎?”問其姓名,俯而不答(38)。“嗚呼噫嘻(39)!我知之矣。疇昔之夜(40),飛鳴而過我者(41),非子也耶(42)?”道士顧笑(43),予亦驚寤(44)。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注釋】
①是歲:這一年。承《前赤壁賦》而來,即壬戌年(宋神宗元豐五年)。
②步自雪堂:從雪堂步行出發(fā)。雪堂,蘇軾在黃州所建的新居,離他在臨皋的住處不遠,在黃岡東面。堂在大雪時建成,畫雪景于四壁,故名“雪堂”。
③臨皋(gāo):亭名,在黃岡南長江邊上。蘇軾初到黃州時住在定惠院,不久就遷至臨皋亭。
④黃泥之坂(bǎn):黃岡東面東坡附近的山坡叫“黃泥坂”。坂,斜坡,山坡。文言文為調(diào)整音節(jié),有時在一個名詞中增“之”字,如歐陽修的《晝錦堂記》:“乃作晝錦堂于后圃。”
⑤木葉:樹葉。木,本來是木本植物的總名,“喬木”“灌木”的“木”都是用的這個意思。后來多用“木”稱“木材”,而用本義是“樹立”的“樹”作木本植物的總名。
⑥行歌互答:邊行邊吟詩,互相唱和;且走且唱,互相酬答。
⑦已而:過了一會兒。
⑧如此良夜何:怎樣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呢?如……何,怎樣對待…… “如何”跟“奈何”差不多,都有“對待”“對付”的意思。
⑨今者薄暮:方才傍晚的時候。薄暮,太陽將落天快黑的時候。薄,迫,逼近。
⑩松江之鱸(lú):鱸魚是松江(現(xiàn)在屬上海)的名產(chǎn),體扁,嘴大,鱗細,味鮮美,松小所產(chǎn)的鱸魚。這是有名的美味。
⑾顧安所得酒乎:但是從哪兒能弄到酒呢?顧,但是,可是。安所,何所,哪里。
⑿謀諸婦:謀之于妻,找妻子想辦法。諸,相當于“之于”。
⒀斗:古代盛酒的器具。不時之須:隨時的需要。“須”與“需”通。復游于赤壁之下:這是泛舟而游。下文“攝衣而上”是舍舟登陸,“反而登舟”是回到船上。
⒁斷岸千尺:江岸上山壁峭立,高達千尺。斷,阻斷,有“齊”的意思,這里形容山壁峭立的樣子。
⒂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才過了幾天啊,(眼前的江山明知是先前的江山,)而先前的景象再不能辨認了。這話是聯(lián)系前次赤壁之游說的。前次游赤壁在“七月既望”,距離這次僅僅三個月,時間很短,所以說“曾日月之幾何”。前次所見的是“水光接天”,“萬頃茫然”,這次所見的是“斷岸千尺”“水落石出”,所以說“江山不可復識”。曾,才,剛剛。這樣用的“曾”常放在疑問句的句首。“曾日月之幾何”,也就是“曾幾何時”。
⒃攝衣:提起衣襟.攝,牽曳。
⒄履巉巖:登上險峻的山崖。履,踐,踏。巉巖,險峻的山石。
⒅披蒙茸:分開亂草。蒙茸,雜亂的叢草。
⒆踞:蹲或坐。虎豹,指形似虎豹的山石。
⒇虬龍:指枝柯彎曲形似虬龍的樹木。虬,龍的一種。登虬龍是說游于樹林之間。
(21)棲鶻:睡在樹上的鶻。棲,鳥宿。鶻,一種兇猛的鳥。
(22)俯馮夷之幽宮:低頭看水神馮夷的深宮。馮夷,水神。幽,深。“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這只是說,上登山的極高處,下臨江的極深處。
(23)劃然長嘯:高聲長嘯。劃有“裂”的意思,這里形容長嘯的聲音。嘯,蹙口作聲。
(24)亦:這個“亦”字是承接上文“二客不能從”說的。上文說,游到奇險處二客不能從;這里說,及至自己發(fā)聲長嘯,也感到悲恐,再不能停留在山上了。悄然:靜默的樣子。
(25)肅然:因恐懼而收斂的樣子。
(26)留:停留。
(27)反:同“返”。返回。
(28)放:縱,遣。這里有任船飄蕩的意思。
(29)聽其所止而休焉:任憑那船停止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休息。
(30)四顧寂寥:向四外望去,寂寞空虛。
(31)橫江東來:橫穿大江上空從東飛來。
(32)玄裳縞衣:下服是黑的,上衣是白的。玄,黑。裳,下服。縞,白。衣,上衣。仙鶴身上的羽毛是白的,尾巴是黑的,所以這樣說。
(33)戛然:形容鶴雕一類的鳥高聲叫喚的聲音。如白居中易《畫雕贊》“軒然將飛,戛然欲鳴。”
(34)掠:擦過。
(35)須臾客去,予亦就睡:這時的作者與客已經(jīng)舍舟登岸,客去而作者就寢于室內(nèi),看下文的“開戶”便明。
(36)羽衣翩仙:穿著羽衣(道士穿的用鳥羽制成的衣服),輕快地走著。翩仙,一作“蹁躚”。
(37)揖予:向我拱手施禮。
(38)俯:低頭。
(39)嗚呼噫嘻:這四個字都是嘆詞,也可以嗚呼,噫,嘻分開用,或者嗚呼,噫嘻分開用。
(40)疇昔之夜:昨天晚上。此語出于《禮記·檀弓》上篇“予疇昔之夜”。疇,語首助詞,沒有實在的意思。昔,昨。
(41)過我:從我這里經(jīng)過。
(42)非子也耶:不是你嗎?“也”在這里不表示意義,只起輔助語氣的作用。
(43)顧:回頭看。
(44)悟:覺,醒。
【譯文】
這一年十月十五日,我從雪堂出發(fā),準備回臨皋亭。有兩位客人跟隨著我,一起走過黃泥坂。這時霜露已經(jīng)降下,樹葉全都脫落。我們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抬頭望見明月高懸。四下里瞧瞧,心里十分快樂;于是一面走一面吟詩,相互酬答。
過了一會兒,我嘆惜地說:“有客人卻沒有酒,有酒卻沒有菜。月色皎潔,清風吹拂,這樣美好的夜晚,我們怎么度過呢?”一位客人說:“今天傍晚,我撒網(wǎng)捕到了魚,大嘴巴,細鱗片,形狀就象吳淞江的鱸魚。不過,到哪里去弄到酒呢?”我回家和妻子商量,妻子說:“我有一斗酒,保藏了很久,為了應(yīng)付您突然的需要。”
就這樣,我們攜帶著酒和魚,再次到赤壁的下面游覽。長江的流水發(fā)出聲響,陡峭的江岸高峻直聳;山巒很高,月亮顯得小了,水位降低,礁石露了出來。才相隔多少日子,江山的面貌改變太大了,再也認不出來了!
我就撩起衣襟上岸,踏著險峻的山巖,撥開紛亂的野草;蹲在虎豹形狀的怪石上,又不時拉住形如虬龍的樹枝,攀上猛禽做窩的懸崖,下望水神馮夷的深宮。兩位客人都不能跟著我到這個極高處。我劃地一聲長嘯,草木被震動,高山與我共鳴,深谷響起了回聲,大風刮起,波浪洶涌。我也覺得憂愁悲哀,感到恐懼而靜默屏息,覺得這里令人畏懼,不可久留。回到船上,把船劃到江心,任憑它漂流到哪里就在那里停泊。
這時快到半夜,望望四周,覺得冷清寂寞得很。正好有一只鶴,橫穿江面從東邊飛來,翅膀象車輪一樣大小,尾部的黑羽如同黑裙子,身上的白羽如同潔白的衣衫,它戛戛地拉長聲音叫著,擦過我們的船向西飛去。
過了會兒,客人離開了,我也回家睡覺。夢見一位道士,穿著羽毛編織成的衣裳,輕快地走來,走過臨皋亭的下面,向我拱手作揖說:“赤壁的游覽快樂嗎?”我問他的姓名,他低頭不回答。“噢!哎呀!我知道你的底細了。昨天夜晚,邊飛邊叫經(jīng)過我船上的,不就是你嗎?”道士回頭笑了起來,我也忽然驚醒。開門一看,卻看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賞析】
前后赤壁賦雖都以秋江夜月為景,以客為陪襯,但后赤壁賦重在游、狀景,而前赤壁賦意在借景抒懷,闡發(fā)哲理。本文第一段,作者在月明風清之夜,與客行歌相答。先有“有客無酒”、“有酒無肴”之憾,后有“攜酒與魚”而游之樂。行文在平緩舒展中有曲折起伏。第二段,從“江流有聲,斷岸千尺”的江岸夜景,寫到“履巉巖,披蒙茸……”的山崖險情;從“曾日月之幾何而江水不可復識”的感嘆,到“悄然而悲,肅然而恐”的心情變化,極騰挪跌宕之姿。第三段,借孤鶴道士的夢幻之境,表現(xiàn)曠然豁達的胸懷和慕仙出世的思想。
《后赤壁賦》是《前赤壁賦》的續(xù)篇,也可以說是姐妹篇。前賦主要是談玄說理,后賦卻是以敘事寫景為主;前賦描寫的是初秋的江上夜景,后賦則主要寫江岸上的活動,時間也移至孟冬;兩篇文章均以“賦”這種文體寫記游散文,一樣的赤壁景色,境界卻不相同,然而又都具詩情畫意。前賦是|“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白露橫江,水光接天”,后賦則是"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不同季節(jié)的山水特征,在蘇軾筆下都得到了生動、逼真的反映,都給人以壯闊而自然的美的享受。
全文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層次寫泛游之前的活動,包括交待泛游時間、行程、同行者以及為泛游所作的`準備。寫初冬月夜之景與踏月之樂,既隱伏著游興,又很自然地引出了主客對話。面對著“月自風清”的“如此良夜”,又有良朋、佳肴與美酒,再游赤壁已勢在必行,不多的幾行文字,又寫了景,又敘了事,又抒了情,三者融為一體,至此已可轉(zhuǎn)入正文,可東坡卻"節(jié)外生枝"地又插入"歸而謀諸婦"幾句,不僅給文章增添生活氣息,而且使整段“鋪墊”文字更呈異采。
第二層次乃是全文重心,純粹寫景的文字只有“江流有聲”四句,卻寫出赤壁的崖峭山高而空清月小、水濺流緩而石出有聲的初冬獨特夜景,從而誘發(fā)了主客棄舟登岸攀崖游山的雅興,這里,作者不吝筆墨地寫出了赤壁夜游的意境,安謐清幽、山川寒寂、“履巉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攀西鵲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奇異驚險的景物更令人心胸開闊、境界高遠。可是,當蘇軾獨自一人臨絕頂時,那“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yīng),風起水涌”的場景又不能不使他產(chǎn)生凄清之情、憂懼之心,不得不返回舟中。文章寫到這里,又突起神來之筆,寫了一只孤鶴的“橫江東來”、“戛然長鳴”后擦舟西去,于是,已經(jīng)孤寂的作者更添悲憫,文章再起跌宕生姿的波瀾,還為下文寫夢埋下了伏筆。
最后,在結(jié)束全文的第三層,寫了游后入睡的蘇子在夢鄉(xiāng)中見到了曾經(jīng)化作孤鶴的道士,在“揖予”、“不答”、“顧笑”的神秘幻覺中,表露了作者本人出世入世思想矛盾所帶來的內(nèi)心苦悶。政治上屢屢失意的蘇軾很想從山水之樂中尋求超脫,結(jié)果非但無濟于事,反而給他心靈深處的創(chuàng)傷又添上新的哀痛。南柯一夢后又回到了令人壓抑的現(xiàn)實。結(jié)尾八個字"開戶視之,不見其處"相當迷茫,但還有雙關(guān)的含義,表面上像是夢中的道士倏然不見了,更深的內(nèi)涵卻是"蘇子的前途、理想、追求、抱負又在哪里呢?
文中寫蘇子獨自登山的情景,真是“句句如畫、字字似詩”,通過夸張與渲染,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文中描寫江山勝景,色澤鮮明,帶有作者個人真摯的感情。巧用排比與對仗,又增添了文字的音樂感。讀起來更增一分情趣。但總的來說,后賦無論在思想上和藝術(shù)上都不及前賦。神秘色彩,消沉情緒與"賦"味較淡、“文”氣稍濃恐怕是遜色于前篇的主要原因。
《后赤壁賦》作于蘇軾因“烏臺詩案”而被貶至黃州之時,貶謫生涯使蘇軾更深刻地理解了社會和人生,也使他的創(chuàng)作更深刻地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情感波瀾。《后赤壁賦》沿用了賦體主客問答、抑客伸主的傳統(tǒng)格局,抒發(fā)了自己的人生哲學,同時也描寫了長江月夜的優(yōu)美景色。全文駢散并用,情景兼?zhèn)洌胺Q優(yōu)美的散文詩。不僅讓我們感到了作者高超的表達能力和語言技巧,文中的孤鶴形象更能夠讓我們感到超然物外的人生哲理。孤獨、寂寞、高貴、幽雅、超凡脫俗的孤鶴歷來便是道家的神物。乘鶴是道化升仙的標志,蘇軾不僅借孤鶴以表達自己那種高貴幽雅、超凡脫俗、自由自在的心境,更表現(xiàn)了那種超越現(xiàn)實的痛苦遺世的精神。那我們就看看他在《后赤壁賦》中是如何將孤鶴的孤獨、寂寞、高貴、幽雅、超凡脫俗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的。山石高峻怪異,既是對立、壓迫著他的自然力量,又象征了他積郁難消的苦悶之情。鶴則是這一苦悶孤獨情感的意象。歇于松柏,不作稻糧謀的孤鶴在蘇軾心中,就像在其他隱逸者的意中一樣,本是高蹈于世外的象征。蘇軾曾作《放鶴亭記》,以放鶴招鶴、與鶴共處來渲染內(nèi)心棄世的幽情,孤鶴的形象尤其為他所鐘愛。此際在蘇軾最感孤獨時,忽然有一東來的孤鶴振翅橫江而掠過小舟西去。這只在暗夜獨飛,獨鳴的鶴是孤獨的,它可以蔚藉同樣感受狀態(tài)中的蘇子之心。因此與客不交一言的蘇子對它注意極深。而且它不僅是蘇子此際情懷的象征,也是七月之夜的道士形象新化。蘇軾以“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耶”的覺悟,聯(lián)想前來入夢的道士,表明作者在這只孤鶴身上寄予了自己懷念故友之情。而道士的思想,原是蘇子思想中的一個側(cè)面,蘇子--孤鶴--道士的聯(lián)結(jié),暗示著蘇軾在精神上已歸向高蹈于世外的隱逸者。“開戶視之,不見其處”結(jié)尾處寫自己夢醒后開門尋找,夜色茫茫,不見孤鶴,也并無道士。一筆雙關(guān),余味深長。將苦悶與希望糅合在詩化境界中。山形與鶴形,使蘇軾因自然的變化和人事的不諳的精神不適感,和在孤獨中向往自由的念頭找到了對應(yīng)。通觀全文,在我們的眼前自然就展現(xiàn)出了好一幅“水月禪境、山鶴幽鳴”的美景圖!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11
古詩簡介
《后赤壁賦》,是北宋著名文學家在被貶謫黃州時所作的一篇散文,是《前》的姐妹篇。本篇是《前賦》的繼續(xù)。作者在文中所抒發(fā)的思想感情與前篇毫無二致,但是筆墨全不相同。全文以敘事為主,主要寫江岸上的活動,具有情意。
翻譯/譯文
這一年十十五日,我從堂出發(fā),準備回臨皋亭。有兩位客人跟隨著我,一起走過黃泥坂。這時霜露已經(jīng)降下,葉全都脫落。我們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抬頭望見高懸。四下里瞧瞧,心里十分快樂;于是一面走一面吟詩,相互酬答。
過了一會兒,我嘆惜地說:“有客人卻沒有,有酒卻沒有菜。月色皎潔,清吹拂,這樣美好的晚,我們怎么度過呢?”一位客人說:“今天傍晚,我撒網(wǎng)捕到了,大嘴巴,細鱗片,形狀就像吳淞江的。不過,到哪里去弄到酒呢?”我回家和妻子商量,妻子說:“我有一斗酒,保藏了很久,為了應(yīng)付您突然的需要。”
就這樣,我們攜帶著酒和,再次到的下面游覽。的發(fā)出聲響,陡峭的江岸高峻直聳;巒很高,顯得小了,水位降低,礁石露了出來。才相隔多少日子,上次游覽的江景山色再也認不出來了!我就撩起衣襟上岸,踏著險峻的山巖,撥開紛亂的;蹲在虎豹形狀的怪石上,又不時拉住形如虬龍的樹枝,攀上猛禽做窩的懸崖,下望水神馮夷的深宮。兩位客人都不能跟著我到這個極高處。我大聲地長嘯,草木被震動,高山與我共鳴,深谷響起了回聲,大刮起,波浪洶涌。我也覺得悲哀,感到恐懼而靜默屏息,覺得這里令人畏懼,不可久留。回到上,把劃到江心,任憑它漂流到哪里就在那里停泊。這時快到半夜,望望四周,覺得冷清得很。正好有一只,橫穿江面從東邊飛來,翅膀像車輪一樣大小,尾部的黑羽如同黑裙子,身上的白羽如同潔白的衣衫,它戛戛地拉長聲音叫著,擦過我們的船向西飛去。
過了會兒,客人離開了,我也回家。一位道士,穿著羽毛編織成的衣裳,輕快地走來,走過臨皋亭的下面,向我拱手作揖說:“赤壁的游覽快樂嗎?”我問他的姓名,他低頭不回答。“噢!哎呀!我知道你的底細了。昨天,邊飛邊叫著從我這里經(jīng)過的人,不是你嗎?”道士回頭笑了起來,我也忽然驚醒。開門一看,卻看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注釋
1.步自堂:從堂步行出發(fā)。雪堂,在黃州所建的新居,離他在臨皋的住處不遠,在黃岡東面。堂在時建成,畫雪景于四壁,故名“雪堂”。
2.臨皋(gāo):亭名,在黃岡南邊上。初到黃州時住在定惠院,不久就遷至臨皋亭。
3.黃泥之坂(bǎn):黃岡東面東坡附近的山坡叫“黃泥坂”。坂,斜坡,山坡。文言文為調(diào)整音節(jié),有時在一個名詞中增“之”字,如的《記》:“乃作晝錦之堂于后圃。”
4.木葉:樹葉。木,本來是木本植物的總名,“喬木”“灌木”的“木”都是用的這個意思。后來多用“木”稱“木材”,而用本義是“樹立”的“樹”作木本植物的總名。
5.行歌相答:邊行邊吟詩,互相唱和;且走且唱,互相酬答。
6.已而:過了一會兒。
7.如此良夜何:怎樣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呢?如……何,怎樣對待……“如何”跟“奈何”差不多,都有“對待”“對付”的意思。
8.今者薄暮:方才傍晚的時候。薄暮,將落天快黑的時候。薄,迫,逼近。
9.淞江之鱸(lú):鱸魚是江(現(xiàn)在屬上)的名產(chǎn),體扁,嘴大,鱗細,味鮮美,松小所產(chǎn)的鱸魚。這是有名的美味。
10.顧安所得酒乎:但是從哪兒能弄到酒呢?顧,但是,可是。安所,何所,哪里。
11.謀諸婦:謀之于妻,找妻子想辦法。諸,相當于“之于”。
12.斗:古代盛酒的器具。
13.不時之須:隨時的需要。“須”通“需”。
14.復游于赤壁之下:這是泛舟而游。下文“攝衣而上”是舍舟登陸,“反而登舟”是回到船上。
15.斷岸千尺:江岸上山壁峭立,高達千尺。斷,阻斷,有“齊”的意思,這里形容山壁峭立的樣子。
16.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才過了幾天啊,(眼前的江山明知是先前的江山,)而先前的景象再不能辨認了。這話是聯(lián)系前次赤壁之游說的。前次游赤壁在“既望”,距離這次僅僅三個月,很短,所以說“曾日月之幾何”。前次所見的是“水光接天”,“萬頃茫然”,這次所見的是“斷岸千尺”“水落石出”,所以說“江山不可復識”。曾,才,剛剛。這樣用的“曾”常放在疑問句的句首。“曾日月之幾何”,也就是“何時”。
17.攝衣:提起衣襟.攝,牽曳。
18.履巉(chán)巖:登上險峻的山崖。履,踐,踏。巉巖,險峻的。
19.披蒙茸:分開亂草。蒙茸,雜亂的叢草。
20.踞:蹲或坐。虎豹,指形似虎豹的山石。
21.虬龍:指枝柯彎曲形似虬龍的樹木。虬,龍的一種。登虬龍是說游于樹林之間。
22.棲鶻(hú):睡在樹上的鶻。棲,宿。鶻,意為隼,鷹的一種。
23.俯馮(píng)夷之幽宮:低頭看水神馮夷的深宮。馮夷,水神。幽,深。“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這只是說,上的極高處,下臨江的極深處。
24.劃然長嘯:高聲長嘯。劃有“裂”的意思,這里形容長嘯的聲音。嘯,蹙口作聲。
25.亦:這個“亦”字是承接上文“二客不能從”說的。上文說,游到奇險處二客不能從;這里說,及至自己發(fā)聲長嘯,也感到悲恐,再不能停留在山上了。
26.悄然:靜默的樣子。
27.肅然:因恐懼而收斂的樣子。
28.留:停留。
29.反:同“返”。返回。
30.放:縱,遣。這里有任船飄蕩的意思。
31.聽其所止而休焉:任憑那船停止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休息。
32.四顧寂寥:向四外望去,寂寞空虛。
33.橫江東來:橫穿大空從東飛來。
34.玄裳縞衣:下服是黑的,上衣是白的。玄,黑。裳,下服。縞,白。衣,上衣。身上的羽毛是白的,尾巴是黑的,所以這樣說。
35.戛然:形容鶴雕一類的'鳥高聲叫喚的聲音。如《畫雕贊》“軒然將飛,戛然欲鳴。”
36.掠:擦過。
37.須臾客去,予亦就睡:這時的作者與客已經(jīng)舍舟登岸,客去而作者就寢于室內(nèi),看下文的“開戶”便明。
38.羽衣翩仙:穿著羽衣(道士穿的用鳥羽制成的衣服),輕快地走著。翩仙,一作“蹁躚”。
39.揖予:向我拱手施禮。
40.俛:同“俯”,低頭。
41.嗚呼噫嘻:這四個字都是嘆詞,也可以嗚呼,噫,嘻分開用,或者嗚呼,噫嘻分開用。
42.疇昔之夜:昨天晚上。此語出于《·檀弓》上篇“予疇昔之夜”。疇,語首助詞,沒有實在的意思。昔,昨。
43.過我:從我這里經(jīng)過。
44.非子也耶:不是你嗎?“也”在這里不表示意義,只起輔助語氣的作用。
45.顧:回頭看。
46.寤:覺,醒。
賞析/鑒賞
前后《赤壁賦》雖都以秋江夜月為景,以客為陪襯,但后赤壁賦重在游、狀景,而前赤壁賦意在借景抒懷,闡發(fā)。此文第一段,作者在月明風清之夜,與客行歌相答。先有“有客無酒”、“有酒無肴”之憾,后有“攜酒與魚”而游之樂。行文在平緩舒展中有曲折起伏。第二段,從“江流有聲,斷岸千尺”的江岸夜景,寫到“履巉巖,披蒙茸……”的山崖險情;從“曾日月之幾何而不可復識”的感嘆,到“悄然而悲,肅然而恐”的心情變化,極騰挪跌宕之姿。第三段,借孤鶴道士的夢幻之境,表現(xiàn)曠然的胸懷和慕仙出世的思想。
第一段寫泛游之前的活動,包括交待泛游、行程、同行者以及為泛游所作的準備。寫初冬之景與踏月之樂,既隱伏著游興,又很地引出了主客對話。面對著“月白風清”的“如此良夜”,又有良朋、佳肴與,再游赤壁已勢在必行,不多的幾行文字,又寫了景,又敘了事,又抒了情,三者融為一體,至此已可轉(zhuǎn)入正文,可東坡卻又插進“歸而謀諸婦”幾句,不僅給增添氣息,而且使整段“鋪墊”文字更呈異采。
第二段乃是全文重心,純粹的文字只有“江流有聲”四句,卻寫出赤壁的崖峭山高而空清月小、水濺流緩而石出有聲的初冬獨特夜景,從而誘發(fā)了主客棄舟登岸攀崖游山的雅興,這里,作者不吝筆墨地寫出了赤壁夜游的意境,安謐清幽、山川寒寂、“履巉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攀西鵲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奇異驚險的景物更令胸開闊、境界高遠。可是,當獨自一人臨絕頂時,那“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yīng),水涌”的場景又不能不使他產(chǎn)生凄清之情、憂懼之心,不得不返回舟中。文章寫到這里,又突起神來之筆,寫了一只孤鶴的“橫江東來”、“戛然長鳴”后擦舟西去,于是,已經(jīng)孤寂的作者更添悲憫,文章再起跌宕生姿的波瀾,還為下文寫夢埋下了伏筆。
最后,在結(jié)束全文的第三段,寫了游后入睡的蘇子在夢鄉(xiāng)中見到了曾經(jīng)化作孤鶴的道士,在“揖予”、“不答”、“顧笑”的神秘幻覺中,表露了作者本人出世入世思想所帶來的內(nèi)心苦悶。政治上屢屢失意的很想從之樂中尋求超脫,結(jié)果非但無濟于事,反而給他心靈深處的創(chuàng)傷又添上新的哀痛。南柯一夢后又回到了令人壓抑的現(xiàn)實。蘇軾以“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耶”的覺悟,聯(lián)想前來入夢的道士,表明作者在這只孤鶴身上寄予了自己懷念故友之情。而道士的思想,原是蘇想中的一個側(cè)面,蘇子—孤鶴—道士的聯(lián)結(jié),暗示著蘇軾在精神上已歸向高蹈于世外的隱逸者。結(jié)尾八個字“開戶視之,其處”相當迷茫,但還有雙關(guān)的含義,表面上像是夢中的道士倏然不見了,更深的內(nèi)涵卻是“蘇子的前途、理想、追求、抱負又在哪里呢”。
《后赤壁賦》是《前赤壁賦》的續(xù)篇,也可以說是姐妹篇,珠聯(lián)璧合,渾然一體。前賦主要是談玄說理,后賦卻是以敘事為主;前賦描寫的是的江上夜景,后賦則主要寫江岸上的活動,也移至孟冬;兩篇文章均以"賦"這種文體寫記游散文,一樣的赤壁景色,境界卻不相同,然而又都具詩情畫意。前賦是"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橫江,水光接天",后賦則是"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不同季節(jié)的山水特征,在蘇軾筆下都得到了生動、逼真的反映,呈現(xiàn)出壯闊而自然的美。兩賦字字如畫,句句似詩,詩畫合一,情景交融,同工異曲,各有千秋。《后赤壁賦》沿用了賦體主客問答、抑客伸主的傳統(tǒng)格局,抒發(fā)了自己的哲學,同時也描寫了月夜的優(yōu)色。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12
歷來稱《前赤壁賦》有《莊》《騷》文法,所謂瀟灑神奇,出塵絕俗,此論固然不錯。可是,文章留名千古,歲月遺芳,不僅僅是蘇軾的文筆,還有他文章中深含的思想和哲理。《前赤壁賦》體現(xiàn)了作者什么思想和哲理呢
有人認為,“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感嘆人生短暫,是文章的主要思想。甚至有人還會說,蘇軾可是是在此文中主張“及時行樂”而已。我們認為此論有誤。蘇軾詩文浩繁,可是,象《前赤壁賦》這樣充滿思想、深含理趣的作品,應(yīng)當說亦不算多。《前赤壁賦》以“風”“月”為主景,則文章思想和哲理亦包含在“風”“月”之中。我們明白,宋神宗元豐五年,也就是蘇軾謫居黃州的第三年初秋,他與朋友駕舟黃岡赤壁下的長江中賞月游玩。蘇軾當時政治上失意、仕途上受挫、生活上落魄,使他陷入苦悶與迷惘,這對一個封建社會的文人士大夫來說,是很自然的。可是,月夜美景和大江泛舟給他帶來了舒暢心境,酒酣耳熟后凄愴的洞簫聲扣舷而歌,使他從水的流逝、月的盈虛中領(lǐng)悟到物的變與不變。
“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虛盈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水在流逝,月有盈虛,是變;可是前浪雖去,后浪再來,流水仍在,月也始終沒有盈虧,這又是不變,也沒有變。而隨著水與月的長存無窮,每個以往伴著長江與明月的生命也一樣都會長存,都屬無窮。這就是所謂的“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讀文至此,我們難道不覺得文章的意蘊是進取的,揭示的人生境界是達觀的'么
雖然,文章中也有“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等語,但這對一個壯志未酬、歲月蹉跎的已近垂老之人來說,是共有的悲哀,也是世俗的悲哀。從這一點再去看“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就能夠理解了。那可不是“及時行樂”啊,雖絕無驚世豪情,卻乃尋常生活。諧寫景、抒情、議論于一體,熔社會、人生、自然于一爐,俯察人與宇宙,充滿人事滄桑與吾生有涯的感嘆,凡此種種,皆為《前赤壁賦》使人們歷久彌新愛讀之原因,文章千古不絕之魅力。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13
仕途坎坷,屢遭貶謫;人到中年的蘇軾,流落黃州,與好友兩游赤壁,極目渺渺蒼穹,感慨人生短促,多少壯志隨風消逝,多少期許轉(zhuǎn)頭成空,他卻未言失意沮喪,反以豁達胸懷寫成前后《赤壁賦》,紓解胸臆苦悶,重尋人生歡樂之源……
清風明月,水光接天,本就是用來賦閑邀客的,簫歌奏和,詩酒相發(fā),原也是借以寄情抒傲的',前兩段寫眼前美景自是實況真事,為全篇渲染氣氛、醞釀情緒。一樂一悲,后先相應(yīng),人生之無常難測、世路之乖舛多戾不正如此嗎!蘇軾說的“多難畏事”似乎在眼前景物中疊印出了深微隱曲的文脈和心跡。文吧,“其賦事也,則于事有觸;其賦物也,則于物有況”(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睹物興情,情以物興”(劉勰語),兩段敘事、寫景、引情,意在鋪陳,提起下文,是本賦的基礎(chǔ)。心吧,作為“烏臺詩案”受害者的蘇軾,應(yīng)當有兩重:一是他太出色,“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為當路者沮之”;二是他的性格和遭際,早已練就了他處驚不變、逆勢順迎的本領(lǐng)。他不乏詩友過訪,亦不缺野老相問,可是“望美人”垂顧的期望還不可能消弭,為朝廷所用的執(zhí)著會時時撞擊心扉。
三四兩段借賦之本體,主客問答,即景懷古,暢論變與不變的哲理,這是全文的重心。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14
原文: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于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 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
已而嘆曰:“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wǎng)得魚,巨口細鱗,狀似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 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
于是攜酒與魚,復 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 識矣。予乃攝衣而上,履巉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 宮。蓋二客不能從焉。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yīng),風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 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 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
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翩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樂 乎?”問其姓名,俯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 邪?”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譯文
這一年十月十五日,我從雪堂出發(fā),準備回臨皋亭。有兩位客人跟隨著我,一起走過黃泥坂。這時霜露已經(jīng)降下,葉全都脫落。我們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抬頭望見明月高懸。四下里瞧瞧,心里十分快樂;于是一面走一面吟詩,相互酬答。
過了一會兒,我嘆惜地說:“有客人卻沒有酒,有酒卻沒有菜。月色皎潔,清風吹拂,這樣美好的夜晚,我們怎么度過呢?”一位客人說:“今天傍晚,我撒網(wǎng)捕到了魚,大嘴巴,細鱗片,形狀就像吳淞江的鱸魚。不過,到哪里去弄到酒呢?”我回家和妻子商量,妻子說:“我有一斗酒,保藏了很久,為了應(yīng)付您突然的需要。”
就這樣,我們攜帶著酒和魚,再次到赤壁的下面游覽。長江的流水發(fā)出聲響,陡峭的江岸高峻直聳;山巒很高,月亮顯得小了,水位降低,礁石露了出來。才相隔多少日子,上次游覽所見的江景山色再也認不出來了!我就撩起衣襟上岸,踏著險峻的山巖,撥開紛亂的野草;蹲在虎豹形狀的怪石上,又不時拉住形如虬龍的樹枝,攀上猛禽做窩的懸崖,下望水神馮夷的深宮。兩位客人都不能跟著我到這個極高處。我大聲地長嘯,草木被震動,高山與我共鳴,深谷響起了回聲,大風刮起,波浪洶涌。我也覺得憂愁悲哀,感到恐懼而靜默屏息,覺得這里令人畏懼,不可久留。回到船上,把船劃到江心,任憑它漂流到哪里就在那里停泊。這時快到半夜,望望四周,覺得冷清寂寞得很。正好有一只鶴,橫穿江面從東邊飛來,翅膀像車輪一樣大小,尾部的黑羽如同黑裙子,身上的白羽如同潔白的衣衫,它戛戛地拉長聲音叫著,擦過我們的船向西飛去。
過了會兒,客人離開了,我也回家睡覺。夢見一位道士,穿著羽毛編織成的`衣裳,輕快地走來,走過臨皋亭的下面,向我拱手作揖說:“赤壁的游覽快樂嗎?”我問他的姓名,他低頭不回答。“噢!哎呀!我知道你的底細了。昨天夜晚,邊飛邊叫著從我這里經(jīng)過的人,不是你嗎?”道士回頭笑了起來,我也忽然驚醒。開門一看,卻看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注釋
步自雪堂:從雪堂步行出發(fā)。雪堂,蘇軾在黃州所建的新居,離他在臨皋的住處不遠,在黃岡東面。堂在大雪時建成,畫雪景于四壁,故名“雪堂”。
臨皋(gāo):亭名,在黃岡南長江邊上。蘇軾初到黃州時住在定惠院,不久就遷至臨皋亭。
黃泥之坂(bǎn):黃岡東面東坡附近的山坡叫“黃泥坂”。坂,斜坡,山坡。文言文為調(diào)整音節(jié),有時在一個名詞中增“之”字,如歐陽修的《晝錦堂記》:“乃作晝錦之堂于后圃。”
木葉:樹葉。木,本來是木本植物的總名,“喬木”“灌木”的“木”都是用的這個意思。后來多用“木”稱“木材”,而用本義是“樹立”的“樹”作木本植物的總名。
行歌相答:邊行邊吟詩,互相唱和;且走且唱,互相酬答。
已而:過了一會兒。
如此良夜何:怎樣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呢?如……何,怎樣對待…… “如何”跟“奈何”差不多,都有“對待”“對付”的意思。
今者薄暮:方才傍晚的時候。薄暮,太陽將落天快黑的時候。薄,迫,逼近。
松江之鱸(lú):鱸魚是松江(現(xiàn)在屬上海)的名產(chǎn),體扁,嘴大,鱗細,味鮮美,松小所產(chǎn)的鱸魚。這是有名的美味。
顧安所得酒乎:但是從哪兒能弄到酒呢?顧,但是,可是。安所,何所,哪里。
謀諸婦:謀之于妻,找妻子想辦法。諸,相當于“之于”。
斗:古代盛酒的器具。
不時之須:隨時的需要。“須”通“需”。
復游于赤壁之下:這是泛舟而游。下文“攝衣而上”是舍舟登陸,“反而登舟”是回到船上。
斷岸千尺:江岸上山壁峭立,高達千尺。斷,阻斷,有“齊”的意思,這里形容山壁峭立的樣子。
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才過了幾天啊,(眼前的江山明知是先前的江山,)而先前的景象再不能辨認了。這話是聯(lián)系前次赤壁之游說的。前次游赤壁在“七月既望”,距離這次僅僅三個月,時間很短,所以說“曾日月之幾何”。前次所見的是“水光接天”,“萬頃茫然”,這次所見的是“斷岸千尺”“水落石出”,所以說“江山不可復識”。曾,才,剛剛。這樣用的“曾”常放在疑問句的句首。“曾日月之幾何”,也就是“曾幾何時”。
攝衣:提起衣襟.攝,牽曳。
履巉(chán)巖:登上險峻的山崖。履,踐,踏。巉巖,險峻的山石。
披蒙茸:分開亂草。蒙茸,雜亂的叢草。
踞:蹲或坐。虎豹,指形似虎豹的山石。
虬龍:指枝柯彎曲形似虬龍的樹木。虬,龍的一種。登虬龍是說游于樹林之間。
棲鶻(hú):睡在樹上的鶻。棲,鳥宿。鶻,意為隼,鷹的一種。
俯馮(píng)夷之幽宮:低頭看水神馮夷的深宮。馮夷,水神。幽,深。“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這只是說,上登山的極高處,下臨江的極深處。
劃然長嘯:高聲長嘯。劃有“裂”的意思,這里形容長嘯的聲音。嘯,蹙口作聲。
亦:這個“亦”字是承接上文“二客不能從”說的。上文說,游到奇險處二客不能從;這里說,及至自己發(fā)聲長嘯,也感到悲恐,再不能停留在山上了。
悄然:靜默的樣子。
肅然:因恐懼而收斂的樣子。
留:停留。
反:同“返”。返回。
放:縱,遣。這里有任船飄蕩的意思。
聽其所止而休焉:任憑那船停止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休息。
四顧寂寥:向四外望去,寂寞空虛。
橫江東來:橫穿大江上空從東飛來。
玄裳縞衣:下服是黑的,上衣是白的。玄,黑。裳,下服。縞,白。衣,上衣。仙鶴身上的羽毛是白的,尾巴是黑的,所以這樣說。
戛然:形容鶴雕一類的鳥高聲叫喚的聲音。如白居易《畫雕贊》“軒然將飛,戛然欲鳴。”
掠:擦過。
須臾客去,予亦就睡:這時的作者與客已經(jīng)舍舟登岸,客去而作者就寢于室內(nèi),看下文的“開戶”便明。
羽衣翩仙:穿著羽衣(道士穿的用鳥羽制成的衣服),輕快地走著。翩仙,一作“蹁躚”。
揖予:向我拱手施禮。
俛:同“俯”,低頭。
嗚呼噫嘻:這四個字都是嘆詞,也可以嗚呼,噫,嘻分開用,或者嗚呼,噫嘻分開用。
疇昔之夜:昨天晚上。此語出于《禮記·檀弓》上篇“予疇昔之夜”。疇,語首助詞,沒有實在的意思。昔,昨。
過我:從我這里經(jīng)過。
非子也耶:不是你嗎?“也”在這里不表示意義,只起輔助語氣的作用。
顧:回頭看。
寤:覺,醒。
賞析:
《赤壁賦》寫于蘇軾一生最為困難的時期之一——被貶謫黃州期間。元豐五年(1082年),蘇軾曾于七月十六和十月十五兩次泛游赤壁,寫下了兩篇以赤壁為題的賦,后人因稱第一篇為《前赤壁賦》,第二篇為《后赤壁賦》。
赤壁賦經(jīng)典賞析15
一、作者介紹(劉乃昌)
蘇軾(1037—1101),宋代文學家、書畫家。字子瞻,一字和仲,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出身于寒門地主家庭。幼年承受家教,深受其父蘇洵的熏陶,母程氏也曾“親授以書”。既長,“學通經(jīng)史,屬文日數(shù)千言”(蘇轍《東坡先生墓志銘》)。
嘉祐元年(1056),蘇軾首次出川赴京應(yīng)舉,次年與弟轍中同榜進士,深受主考歐陽修賞識。后因奔母喪回蜀,嘉祐四年始沿長江、經(jīng)江陵再度赴京。嘉祐六年應(yīng)中制科入第三等,授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這期間蘇軾針對財乏、兵弱、官冗等政治弊端,寫了大量策論,要求改革。
蘇軾鳳翔任滿,其父蘇洵于汴京病故,他扶喪歸里。熙寧二年(1069)初還朝任職。其時神宗用王安石變法,蘇軾的改革思想與王安石的變法主張有許多不同。如王安石主張“大明法度”,多方理財,并迅速向全國推行新法。蘇軾則強調(diào)擇吏任人,而反對“以立法更制為事”(《策略》第三);主張“節(jié)用以廉取”,而不贊同“廣求利之門”(《策別》十八);他還提出“欲速則不達”,“輕發(fā)則多敗”,在興革步驟上力主穩(wěn)健,因此,他連續(xù)上書反對變法。由于意見未被采納,請求外調(diào),自熙寧四年至元豐初期他先后被派往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等地任地方官。在這期間,他曾經(jīng)懲辦悍吏,滅蝗救災(zāi),抗洪保堤,對邑政進行了某些改革,收到了“因法便民”之效。
蘇軾不滿意變法,尤其當看到新法推行中的流弊時,“不敢默視”,時時“緣詩人之義,托事以諷”(《東坡先生墓志銘》)。王安石罷相后,何正臣、舒亶、李定等新進官僚卻從蘇軾詩文中深文周納,羅織罪狀,彈劾蘇軾“指斥乘輿”“包藏禍心”,因于元豐二年(1079)把他從湖州逮捕,投入監(jiān)獄,勘問他誹謗朝廷的罪行,釀成北宋有名的文字獄“烏臺詩案”。經(jīng)過幾個月的折磨,蘇軾僥幸被釋,謫貶黃州。在元豐時期的貶斥生活中,他雖被迫表示要閉門思過,但并未緘口擱筆,他仍然關(guān)心現(xiàn)實,同情人民,寫了不少有價值的作品。元豐七年,蘇軾改貶汝州,離黃州北上時,路經(jīng)金陵,曾拜會退休宰相王安石。兩人政治見解雖有分歧,但還保持了私交,共游蔣山,互相唱和。
元豐八年神宗病死,哲宗年幼,高太后臨朝,次年改元元祐,起用舊黨司馬光執(zhí)政,蘇軾被調(diào)回京都任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知制誥等職。他不同意司馬光“專欲變熙寧之法,不復校量利害,參用所長”。在罷廢免役法問題上與舊黨發(fā)生分歧。蘇軾認為差役免役“二害輕重,蓋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樂”(《辯試館職策問札子》),這又引起了舊派疑忌,元祐四年,出知杭州。六年召回,賈易等人尋隙誣告,蘇軾“七上封章乞除一郡”(《乞外補迴避賈易札子》),先后被派知潁州、揚州、定州。蘇軾在杭州,曾減賦賑荒,掘湖修堤;在定州,曾整飭軍紀,加強邊備。在元祐保守氣氛充滿朝廷的時代,他仍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不斷進行某些興革。
紹圣元年哲宗親政,新黨得勢,貶斥元祐舊臣,蘇軾又成為這些新貴打擊的對象,被一貶再貶,由英州(今廣東英德)、惠州,一直遠放到儋州(今海南儋縣)。盡管當時“飲食不具,藥石無有”,條件極為艱苦,蘇軾卻能“食芋飲水,著書以為樂”。并對惠州百姓和黎族人民流露了深厚的同情。直到元符三年(1100)宋徽宗即位,他才遇赦北歸。建中靖國元年(1101)七月死于常州。
蘇軾在儒學體系的基礎(chǔ)上濡染佛老,他把儒、佛、老三家哲學結(jié)合起來,各家思想對他幾乎都有吸引力。他早年就“奮厲有當世志”(《東坡先生墓志銘》),很向往“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策別》第八)的盛世,具有儒家輔君治國、經(jīng)世濟民的政治理想。他有志改革北宋的萎靡的積習,要求朝廷“滌蕩振刷而卓然有所立”;他主張“知命者必盡人事,然后理足而無憾”,濟時治國,“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無不為,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墨妙亭記》)。他對待人生又有超曠達觀的襟懷,認為“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王君寶繪堂記》)。能夠超然“游于物之外”,自可“無所往而不樂”(《超然臺記》)。佛老思想一方面幫助他觀察問題比較通達,在一種超然物外的曠達態(tài)度背后,仍然堅持著對人生、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另一方面,齊生死、等是非的虛無主義又有嚴重的逃避現(xiàn)實的消極作用。這種人生思想和生活態(tài)度,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都有明顯的反映。蘇軾在政治道路上是坎坷的。由于他主張改革但不贊成王安石變法,因而既與變法派發(fā)生矛盾,又同維持現(xiàn)狀的保守派有所牴牾。再加上蘇軾為人表里澄澈,講究風節(jié)操守,不愿“視時上下,而變其學”(《送杭州進士詩序》),這就使他既不見容于元豐,又不得志于元祐,更受摧折于紹圣,一生遭受很大的政治磨難,仕途曲折,歷盡升沉。然而這正好有利于他加深閱歷,擴大視野,使他在文學上獲得很大的成功。
蘇軾對文藝創(chuàng)作,傾注了畢生精力。他重視文學的社會功能,主張“務(wù)令文字華實相副,期于適用”(《與元老侄孫》),反對“貴華而賤實”,強調(diào)作者要有充實的生活感受,以期“充滿勃郁而現(xiàn)于外”(《南行前集敘》)。他認為為文應(yīng)“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zhì)”,“文理自然,姿態(tài)橫生”(《答謝民師書》)。不能“屈折拳曲,以合規(guī)繩”(《送水丘秀才序》),更不應(yīng)“使人同己”(《答張文潛書》)。要敢于革新獨創(chuàng),“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書吳道子畫后》)。蘇軾重視文藝創(chuàng)作技巧的探討,他用“求物之妙如系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進一步“了然于口與手”來解釋“辭達”(《答謝民師書》),已經(jīng)觸及了文藝創(chuàng)作的特殊規(guī)律。
蘇軾的創(chuàng)作實踐體現(xiàn)了他的文藝觀。他是有多方面創(chuàng)作才能的大家,在詩、詞、散文等方面取得了獨到的成就。
蘇軾對散文用力很勤,他以扎實的功力和奔放的才情,發(fā)展了歐陽修平易舒緩的文風,為散文創(chuàng)作開拓了新天地。
談史議政的論文,包括奏議、進策、史論等,大都是同蘇軾政治生活有密切聯(lián)系的作品。其中除有一部分大而無當帶有濃厚的制科氣外,確也有不少有的放矢、頗具識見的優(yōu)秀篇章。如《進策》《思治論》透辟地分析了當時的內(nèi)外矛盾,針砭時弊,提出了系統(tǒng)的改革政見;《留侯論》一掃黃石公授書的神秘色彩,論證秦末隱士有意啟迪張良促其執(zhí)行正確的策略,見解新穎,不落窠臼。這些論文雄辯滔滔,筆勢縱橫,善于騰挪變化,體現(xiàn)出《孟子》《戰(zhàn)國策》等散文的影響。
敘事記游的散文在蘇文中藝術(shù)價值最高,有不少廣為傳誦的名作。記人物的碑傳文如《方山子傳》《書劉庭式事》,能借助于生活片斷和有代表性的細節(jié)顯示人物性格。《潮州韓文公廟碑》有敘有議,結(jié)合韓愈一生遭遇,評述了他對文學儒學的貢獻,寫得議論風生,氣勢充沛。記樓臺亭榭的散文,如《喜雨亭記》《超然臺記》《韓魏公醉白堂記》,或表達關(guān)心稼穡、與民同樂的思想,或體現(xiàn)游于物外、無往不樂的襟懷,或贊揚嚴于律己、廉于取名的風節(jié),都善于借事寓理寄情,且文意翻瀾,發(fā)人深思。其寫景的游記,更以捕捉景物特色和寄寓理趣見長。如《石鐘山記》寫夜泊絕壁奇境,情調(diào)森冷,聳人毛發(fā);前后《赤壁賦》,一寫清風朗月的秋光,一寫水落石出的冬景,描繪逼真,境界若畫。這些游記也不單純流連風月,而總是即地興感,借景寓理,達到詩情畫意和理趣的和諧統(tǒng)一。蘇軾的記敘體散文,常常熔議論、描寫和抒情于一爐,在文體上,不拘常格,勇于創(chuàng)新;在風格上,因物賦形,汪洋恣肆;更能體現(xiàn)出《莊子》和禪宗文學的影響。
書札、題記、序跋等雜文,在東坡集中也占有重要地位,蘇軾廣于交游,篤于友誼,“簡易疎達,表里洞然”,所寫書札尺牘如《上梅直講書》《與李公擇書》《答秦太虛書》《答參寥書》等,大都隨筆揮灑,不假雕飾,使人洞見肺腑,最能顯現(xiàn)出作者坦率、開朗、風趣的個性。蘇軾興趣廣泛,多才多藝,寫了不少題記、序跋、雜著,品詩評畫,談?wù)摃ǎ偨Y(jié)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如《南行前集敘》《書吳道子畫后》《文與可篔簹谷偃竹記》《書蒲永升畫后》等,都緊緊扣住文藝創(chuàng)作的特征,闡發(fā)了對文藝問題的真知灼見。此外,蘇軾還有一些記述治學心得的雜文,如《日喻》《稼說》等,寫法上能就近取譬,深入淺出,內(nèi)容上也有不少獨得之見。
蘇軾還有流傳較廣的筆記文《東坡志林》,此書東坡生前已提及,但未完成,今傳本實后人編輯,宋刊《經(jīng)進東坡文集事略》收有16則,明刊《東坡七集》收有13則,都是史論。其論封建,稱“柳宗元之論出,而諸子之論廢”,論平王指出其“避寇而遷都”的失策,均很有見地,然其論商鞅等條,借評史攻擊變法,則不免有所偏蔽。《稗海》所收《志林》,內(nèi)容較多,史論而外,還有不少隨筆、雜感、瑣記,寫人記事,言簡而明,信筆揮灑,頗饒情致。如《記承天寺夜游》寥寥數(shù)十字,烘托出月夜的明凈和心境的悠閑,《記游松風亭》通過隨地歇腳的細節(jié),寫出無往而不適的放達襟懷。隨手拈來,即有意境和性情。此類文字,實開晚明小品文一派。另有《仇池筆記》,亦系后人輯錄而成,東坡喜愛仇池,詩中多處提到,故以“仇池”名之。其所收目,部分亦見于《東坡志林》。
蘇軾的作品具有廣泛的影響。他熱心獎掖后進,扶植不少人才。他的作品在宋代廣為流傳,對宋代文學的發(fā)展起了重要作用。蘇詩受到金代詩人、明代公安派作家和清代宗宋派詩人的推崇。蘇文長期沾溉后學,其小品隨筆更開明清小品文的先聲。蘇詞直到清代,仍為陳維崧等詞家所宗法。蘇軾的大量作品,是他留給后人的珍貴遺產(chǎn)。
(節(jié)選自《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年版)
二、補充注釋
1.關(guān)于“明月之詩”“窈窕之章”
“明月之詩”“窈窕之章”指《詩經(jīng)·陳風·月出》。這首詩寫一個男子在月下懷念美人,情思婉轉(zhuǎn),節(jié)奏優(yōu)美,是一首別具風格的雙聲疊韻詩。全詩及譯文如下:
月出皎①兮,月兒東升亮皎皎,
佼人僚②兮,月下美人更俊俏,
舒窈糾③兮,體態(tài)苗條姍姍來,
勞心悄④兮。惹人相思我心焦。
月出皓⑤兮,月兒出來多光耀,
佼人⑥兮,月下美人眉目嬌,
舒懮受⑦兮,婀娜多姿姍姍來,
勞心慅⑧兮。惹人相思心頭攪。
月出照⑨兮,月兒出來光普照,
佼人燎⑩兮,月下美人神采姣,
舒夭紹兮,體態(tài)輕盈姍姍來,
勞心慘兮。惹人相思心煩躁。
(譯文選自程俊英《詩經(jīng)注譯》,載《十三經(jīng)今注今譯》,岳麓書社1994年版)
①〔皎〕形容月光潔白明亮。
②〔佼人僚〕佼,通“姣”,美好。僚,通“嫽”,俏麗。
③〔舒窈糾〕形容女子舉止嫻雅婀娜。舒,舒緩。窈糾,通“窈窕”,形容女子體態(tài)苗條。
④〔勞心悄〕憂心深重的樣子。勞心,憂心。悄,憂愁的樣子。
⑤〔皓〕形容月光明亮。
⑥〔(liǔ)〕美好。
⑦〔懮(yǒu)受〕形容步態(tài)優(yōu)美。
⑧〔慅(cǎo)〕憂慮不安的樣子。
⑨〔照〕明亮的樣子。
⑩〔燎〕光彩照人的樣子。
⑾〔夭紹〕形容女子體態(tài)輕盈。
⑿〔慘〕通“躁”,因憂愁而煩躁不安的樣子。
2.關(guān)于“御風”
《莊子·逍遙游》:“夫列子御風而行,泠(líng)然善也。”列子,名御寇,鄭國人。相傳列子得風仙之道,能駕風飛行。泠然,輕妙的樣子。
3.關(guān)于“羽化”
《晉書·許邁傳》:“永和二年,(邁)移入臨安西山,登巖茹芝,眇爾自得,有終焉之志。乃改名玄,字遠游。與婦書告別,又著詩十二首,論神仙之事焉……玄自后莫測所終,好道者皆謂之羽化矣。”
4.關(guān)于“客有吹洞簫者”
清代趙翼《陔余叢考》卷二十四:“東坡《赤壁賦》‘客有吹洞簫者’,不著姓字。吳匏庵有詩云:‘西飛一鶴去何祥?有客吹簫楊世昌。當日賦成誰與注?數(shù)行石刻舊曾藏。’據(jù)此,‘客’乃指楊世昌。蘇軾《次孔毅父韻》:‘不知西州楊道士,萬里隨身只兩膝。’又云:‘楊生自言識音律,洞簫入手且清哀。’楊世昌善吹簫可知。匏庵藏信不妄也。按,世昌,綿竹道人,字子京。”
三、參考譯文
壬戌年秋天,七月十六日,我同客人乘船游于赤壁之下。清風緩緩吹來,江面水波平靜。于是舉杯邀客人同飲,吟詠《詩經(jīng)·陳風·月出》一詩的“窈窕”一章。一會兒,月亮從東山上升起,在北斗星和牽牛星之間徘徊。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江面,波光與星空連成一片。我們聽任葦葉般的小船在茫茫萬頃的江面上自由飄動。多么遼闊呀,像是凌空乘風飛去,不知將停留在何處;多么飄逸呀,好像變成了神仙,飛離塵世,登上仙境。
于是,喝著酒,快樂極了,敲著船舷唱起來。歌詞說:“桂木的棹啊,蘭木的槳,拍打著清澈的江水啊,船兒迎來流動的`波光。多么深沉啊,我的情懷,仰望著我思慕的人兒啊,她在那遙遠的地方。”客人中有吹洞簫的,按著歌聲吹簫應(yīng)和。簫聲嗚嗚嗚,像是怨恨,又像是思慕,像是哭泣,又像是傾訴,余音悠揚,像一根輕柔的細絲線延綿不斷。能使?jié)摬卦谏顪Y中的蛟龍起舞,孤舟上的寡婦啜泣。
我不禁感傷起來,整理了衣裳,端正地坐著,問客人說:“為什么會這樣?”客人說:“‘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這不是曹孟德的詩嗎?向西望是夏口,向東望是武昌,山川繚繞,郁郁蒼蒼,這不是曹孟德被周瑜圍困的地方嗎?當他奪取荊州,攻下江陵,順著長江東下的時候,戰(zhàn)船連接千里,旌旗遮蔽天空,在江面上灑酒祭奠,橫端著長矛朗誦詩篇,本來是一代的英雄啊,可如今又在哪里呢?何況我同你在江中和沙洲上捕魚打柴,以漁蝦為伴,與麋鹿為友,駕著一葉孤舟,在這里舉杯互相勸酒。只是像蜉蝣一樣寄生在天地之間,渺小得像大海中的一顆谷粒。哀嘆我生命的短暫,而羨慕長江的流水無窮無盡。希望同仙人一起遨游,與明月一起長存。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經(jīng)常得到的,因而只能把簫聲的余音寄托給這悲涼的秋風。”
我說:“你們也知道那水和月亮嗎?(江水)總是不停地流逝,但它們并沒有流走;月亮總是那樣有圓有缺,但它終究也沒有增減。要是從它們變的一面來看,那么,天地間的一切事物,甚至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就發(fā)生了變化;要是從它們不變的一面來看,萬物同我們一樣都是永存的,又何必羨慕它們呢!再說,天地之間,萬物各有主人,假如不是為我所有,即使是一絲一毫也不能得到。只有這江上的清風和山間的明月,耳朵聽到了才成其為聲音,眼睛看到了才成其為顏色,占有它們,無人禁止,使用它們,無窮無盡,這是大自然無窮無盡的寶藏,而我能夠同你們共享。”
客人聽了之后,高興地笑了,洗凈杯子,重新斟酒。菜肴果品已吃完了,杯盤雜亂地放著。大家互相枕著靠著睡在船中,不知不覺東方已經(jīng)亮了。
四、《赤壁賦》賞析(趙齊平)
宋代的黃州,就是今天湖北的黃岡。黃岡西北的長江邊上,有一處風景勝地。那兒矗立著一座紅褐色的山崖,因為形狀有些像鼻子,人們就稱它為赤鼻磯;又因為山崖陡峭如一面墻壁,所以它也被稱為赤壁。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蘇軾遭受政治迫害,貶謫到黃州已經(jīng)兩年了。“長江繞廓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水中的鮮魚,山間的新筍,總之,江城的一切風物,都給政治失意的蘇軾帶來了莫大的慰藉。這時,他曾站立在江邊赤壁之上,眺望如畫江山,唱出了“大江東去”的豪放歌聲。他還在七月十六日一個幽靜的夜晚,駕舟暢游于赤壁之下的長江水面,寫下了我們今天要向大家介紹的千古名作《前赤壁賦》。
這篇賦以游賞山水為題材,全文共分五段。開頭一段先交代游賞方式、時間、地點和人物:“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方式是“泛舟”,時間是“七月既望”,于是才有后文關(guān)于江水、月亮的描寫、議論;地點是“赤壁之下”,于是才有后文關(guān)于三國歷史的追敘與聯(lián)想;人物是“蘇子與客”,于是才有后文關(guān)于宇宙人生見解的雙方對話。這幾句看去像一般游記文的尋常格套,卻并非可有可無的閑筆。作了這樣的交代之后,下面接著總寫游地的優(yōu)美景色與游人的歡快心情。扣著“泛舟”二字,寫水兼寫風:“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簡短二句,描繪出秋江的爽朗和澄凈,這也正是游人悠然自得,怡然自樂的內(nèi)心寫照。扣著“七月既望”再寫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一邊舉起酒杯,與客共飲這秋江之酒,一邊引吭高歌,吟唱古代詠月的詩篇。“明月之詩”“窈窕之章”,指《詩經(jīng)·陳風》里《月出》詩的第一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這章詩描寫詩人看到明亮月光下美人嬌好的容貌和幽閑的體態(tài),引起感情上的愛慕向往和煩悶不安。吟唱這樣的詩,除了引出下文作者自歌“望美人”之外,在這里還有以“月出皎兮”召喚月亮飛臨的用意。果然,一輪明月,冉冉升起了:“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斗牛本是兩個星宿的名稱,這里泛指夜空中少數(shù)明亮的星點。“徘徊”二字,不只寫出月亮令人不易覺察的緩慢移動,逼真?zhèn)魃瘢覍懗霰徽賳境鰜淼脑铝翆τ谟稳说囊酪谰鞈伲}脈含情,實際上乃是游人即作者對于冰清玉潔的月亮的無限愉悅。這時,在皎潔的月光的輝耀之下,秋江的夜色便歷歷在目了。你看,“白露橫江,水光接天”,那茫茫的霧氣、茫茫的江水、茫茫的夜空,經(jīng)過月亮的銀輝的浸染,顯得浩瀚無邊,渾然一片;游人的心境也隨之疏朗、開闊,無拘無束,因而不由得“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就是說,任憑一葉扁舟隨意漂蕩,在“水波不興”的遼闊江面上自由來去。這里雖然回應(yīng)到開頭的“泛舟”二字,但是游人所感受到的,倒不像坐臥舟中、漂游江上,而是仿佛在浩蕩的太空中乘風飛行,毫無阻礙,簡直就要遠離人世,悠悠忽忽地升入仙界里去了,所謂“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這開頭一段,寫“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的懷抱,盡情領(lǐng)略秋江夜色之美。清風、白露、高山、流水,再加上月色、天光,完全足以供人賞心悅目,作者也確乎陶醉于其中,以致感到進入了“羽化而登仙”的境界,而讀者又通過作者這樣精彩的描寫,有如親臨其地,與作者同享那“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時的良辰美景。通篇《前赤壁賦》真正描寫“泛舟”游賞景物的,也主要是這開頭一段,它正面寫了一個“樂”字。
接著第2段是過渡的部分,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所謂承上,就是繼續(xù)描寫“泛舟”時的歡快心情。“于是飲酒樂甚”一句,點出“樂”字。“樂”借“酒”來助興,“酒”又增添“樂”趣。古人往往“痛飲”伴隨以“狂歌”,作者在“飲酒樂甚”之后自然也情不自禁地“扣舷而歌之”了。比“舉酒屬客”進了一步,是“飲酒樂甚”;比“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進了一步,是“扣舷而歌之”,唱自己即興所作的歌詞。這種深入一層的寫法,并非僅僅為突出“泛舟”時的歡快心情,還主要是為反迭下文感情的變化,以引出一番議論。關(guān)鍵在“扣舷而歌”的歌詞。歌詞是:“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余懷,望美人兮天一方。”“美人”指所傾心的對象,代表一種理想的追求。歌詞顯然是從《月出》一詩生發(fā)而來。“流光”,指江面上閃爍蕩漾的月光,不就是“月出皎兮”嗎?“美人”,即心上的漂亮的人兒,不就是“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嗎?“渺渺兮余懷”,表現(xiàn)臨風悵惘,思緒黯然,不就是“勞心悄兮”嗎?但這歌詞與單純的民間情歌已有不同,它所表現(xiàn)的是政治感慨,是作者在遭受貶謫之后,仍然堅持對生活的執(zhí)著態(tài)度,堅持對朝廷政事的關(guān)切,而不甘沉淪。這在作者的也寫游賞赤壁的《念奴嬌》詞中,贊美年輕有為的“三國周郎”,感嘆自己“早生華發(fā)”,就表現(xiàn)得更為明確。不過,“擊空明兮溯流光”,看到江水之闊,面對宇宙之大,難免產(chǎn)生知音何處之感,而發(fā)出天各一方之嘆。在游賞之“樂”當中,已然包含著淡淡的哀愁了。對于蘇軾在歌詞中表現(xiàn)的這種政治感慨,他人是未必能了解、體會的。“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這位為蘇軾歌唱伴奏的客,正是按照他自己的感受吹簫的,因而那簫聲就別是一種悲涼幽怨的調(diào)子;“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一曲洞簫,凄切宛轉(zhuǎn),竟然引得潛藏在洞壑里的蛟龍都難以寧靜而舞動起來,引得獨處孤舟的寡婦不由得感傷身世而哀哀哭泣。蘇軾借助于夸張、想像,運用精細的刻畫和生動的比喻,把洞簫那種悲咽低回的哀音表現(xiàn)得十分形象、真切,使人如聞其聲,幾乎也要凄然下淚。這簫聲,當然與“飲酒樂甚”的氣氛很不協(xié)調(diào),而且當然要引起蘇軾的驚訝。“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蘇軾鄭重其事地向客詢問,于是由客的回答帶出這篇賦的第三段文字來,這就是啟下。承上寫“樂”,啟下寫“悲”。第3段通過“客曰”,從反面揭示一個“悲”字。
客之所以“悲”,在觸景傷懷,有感于人生短促。眼之所見,是“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這很容易聯(lián)想到曹操的詩句,所以說“‘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而且,身之所在,又正是曹操賦詩的長江赤壁,這自然會進一步聯(lián)想到赤壁之戰(zhàn),所以說“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曹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三國時期的赤壁之戰(zhàn)發(fā)生在現(xiàn)在湖北武昌西、嘉魚東北的赤磯山,一說在蒲圻西北的赤壁山,總之,不在黃岡的赤壁。蘇軾不過是因為地名相同,便信手拈來出之客口,寄托遐想,抒發(fā)感慨,并非對于歷史無知。他在《念奴嬌》詞里就說:“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所謂“人道是”,即在表明原屬傳聞,實無依據(jù)。在這里,借著景物、地區(qū)的關(guān)合,從客的口中,用曹操這個歷史人物來感嘆現(xiàn)實人生。景物還是曹詩中所描繪的情狀,地區(qū)還是曹操曾經(jīng)賦詩后來又被周瑜戰(zhàn)敗的處所,底下就有一個問題:當時不可一世的曹操現(xiàn)在哪兒去了呢?“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曹操在建安十三年七月,擊走劉備,攻破荊州,又率領(lǐng)浩浩蕩蕩的軍隊,沿江而下,戰(zhàn)艦千里相連,戰(zhàn)旗遮天蔽日。他志得意滿,趾高氣揚,在船頭對江飲酒,橫握長矛朗吟自己的詩篇。這么個“一世之雄”,尚且隨著“大江東去”而銷聲匿跡,那么,默默無聞的平庸之輩就更連影子都不曾晃動一下便悄然消失了。所以客說:“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客認為他和蘇軾既不在中央朝廷,又不在地方官署,談不到政治上有何作為,事業(yè)上有何建樹,只不過在江岸水洲,過著漁父樵夫的生活,魚蝦是伴侶,麋鹿當友人,劃著小船,舉杯相勸,那微不足道的生命,簡直短促得像永恒天地里僅能活幾個小時的蜉蝣,渺小得像茫茫大海里一顆絲毫也不顯眼的米粒。這樣就連同曹操都不能相比了。客再回到眼前所見的長江、月亮,推廣開去,把人生與宇宙加以對照,一方面“哀吾生之須臾”,另一方面“羨長江之無窮”,進而希望“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即與仙人相交,與月亮同在。但是,“知不可乎驟得”,那本是不切實際的空想,因而憂傷愁苦,并把這憂傷愁苦通過冷清秋風里的簫聲傳達出來,“托遺響于悲風”,點出了“悲”字。
第3段所寫客的回答,表現(xiàn)一種消極的社會人生觀點和虛無主義思想。把人類社會同宇宙自然對立起來,又把個體的人同社會整體加以分割,那當然看不到全部歷史舞臺上威武雄壯的戲劇的持續(xù)演出,也看不到人類雖然依賴自然但更要改造自然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力,這就是悲觀厭世或消極出世思想的認識論根源。對于封建社會的文人士大夫來說,當他們政治失意或生活上遇到挫折的時候,往往就陷入這樣的苦悶與迷惘。蘇軾也是如此。客的回答,其實正是蘇軾自己貶謫黃州后思想感情的一個方面。《念奴嬌》詞不也是說“人生如夢”嗎?而這樣的思想感情,作為社會人生的抽象認識,卻被蘇軾結(jié)合著景物地區(qū)的特征,從歷史到現(xiàn)實,從具體到一般,用詩一般的語言表現(xiàn)出來,使讀者一點也不感到有任何枯燥的說教意味。更為重要的是蘇軾同樣結(jié)合著景物、地區(qū)的特征,同樣用詩一般的語言,批評了客的回答,表現(xiàn)了蘇軾當時思想感情的另一個主導方面,全文至此遂以“蘇子曰”開始而進入第4段。
因為客曾表示“羨長江之無窮”,又希望“抱明月而長終”,所以蘇軾還是拾取眼前景物,從地面上的江水和天空里的月亮說起:“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這一句仿佛京劇行腔中的“導板”,將引出一節(jié)精彩的唱段,而那種疑問式的語調(diào)則又表明客其實不能從江水、月亮得出關(guān)于短暫與永恒這一哲學范疇的正確認識。關(guān)于江水,蘇軾認為“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意思是江水不舍晝夜地滔滔流去,作為某一段江水,確乎從這里消失了,而作為整個江水,則始終長流不絕,因此可以說“未嘗往也”。關(guān)于月亮,蘇軾認為“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意思是月亮有時圓滿,有時缺損,但它缺了之后又恢復圓,這樣周而復始,終究無所增減,因此可以說“莫消長也”。列舉江水、月亮說明去留、增減的辯證關(guān)系,作者再歸納到一般的認識原理:“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就是說,變與不變,無論宇宙還是人生,都是相對的。如果從變的角度來看,豈但人生百年,頃刻即逝,就是向來認定的天長地久,其實也是連一眨眼的工夫都不曾保持常態(tài);而如果從不變的角度來看,則宇宙萬物固然無窮無盡,其實人生也一樣綿延不息。因此,對人生而言,那天地宇宙萬事萬物,“而又何羨乎”?自然也不必“哀吾生之須臾”了。
蘇軾這種宇宙觀和人生觀只能說包含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作者不同意看問題絕對化,注意到事物相輔相成的辯證關(guān)系;但不能認為是科學的,因為作者沿襲了莊子的相對主義觀點,而相對主義否認衡量事物的客觀標準,抹煞事物質(zhì)與量的實際界限。同時,蘇軾這種宇宙觀和人生觀固然表現(xiàn)了他對政治迫害的蔑視,對于所追求的理想的堅持,身處逆境依然那么豁達、開朗、樂觀、自信,但也表現(xiàn)了他隨緣自適、隨遇而安的超然物外的生活態(tài)度。這種生活態(tài)度往往包含著無可奈何的自我安慰,從流連光景中尋求精神寄托。所以他在“而又何羨乎”一句之后,掉轉(zhuǎn)筆鋒寫道:“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蘇軾認為人對自然萬物,非但不必因“吾生之須臾”而羨慕其“無窮”,反倒要使“無窮”的自然萬物為“吾生”所享用,從中得到樂趣。前人說過“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恰好切合蘇軾眼前的景物,“江上之清風”有聲,“山間之明月”有色,江山無盡,天地無私,風月長存,聲色俱美,他正可以徘徊其間而自得其樂。這,又回到了“樂”字上來。
文章寫了主客對話,表達了正反兩方面的觀點,最后以第5段作結(jié)。第5段寫客被蘇軾說服了,滿面春風,換卻愁顏。“客喜而笑,洗盞更酌。”這次更加歡快,不免開懷暢飲,直到“肴核既盡,杯盤狼藉。”客解決了思想問題,心情舒暢,無所憂慮,于是同蘇軾“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跟文章開頭的“泛舟”“月出”遙相呼應(yīng);一枕好睡醒來了,一宿晚景過去了,一次赤壁之游結(jié)束了,一篇《前赤壁賦》也隨之收尾了。而讀者則在經(jīng)歷了一番江上月夜泛舟,聽取了一場關(guān)于宇宙人生的對話之后,卻還久久地沉浸在作者優(yōu)美筆調(diào)所表現(xiàn)的詩一般的意境之中。
作為游記文,固然要描寫山川風物之美,《前赤壁賦》也確乎使我們從它所刻畫的自然景色中獲得了藝術(shù)享受;但是,如果文章僅僅停留在山川風物本身,那意義與價值畢竟還是有限的,而《前赤壁賦》則正是通過赤壁之游以表達對宇宙人生的見解。作者對宇宙人生的見解,我們當然不會完全贊同,然而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在走出監(jiān)獄到達流放地而幾乎喪失人身自由的情況下,一點也不灰心喪氣,并且那么坦蕩、曠達,具有強烈的生活信念。同時,尤為難能可貴的是作者表達對宇宙人生的見解并沒有脫離赤壁之游的特定環(huán)境、條件,而把理論的反復申述跟感情的起伏變化及文章的層次結(jié)構(gòu)有機地統(tǒng)一起來,使抽象的觀點具有形象性與感染力,并把讀者帶進一種頗有幾分迷幻色彩的藝術(shù)境界。這,就是哲理與詩情的高度融合。
還應(yīng)該看到,《前赤壁賦》是采用賦的體裁來寫的游記。賦在漢代主要以鋪張渲染為能事,排列許多怪異生僻的詞匯,宏篇巨制,繁縟富麗,叫做大賦。后來出現(xiàn)一些抒情詠物的小賦,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發(fā)展了大賦的排比句法,接受了駢文的影響,講究對仗工穩(wěn)、字句整飭,叫做駢賦。從唐代開始,科舉考試中寫賦,按照詩歌聲律,不但嚴格要求對偶句式,而且限制用韻,規(guī)定平仄要配合、音調(diào)要諧和,叫做律賦。宋代的散文大家歐陽修、蘇軾等人寫賦,有意打破這種聲律字句的限制,使之如散文那樣富于伸縮性,能夠自由揮寫,叫做文賦。《前赤壁賦》就是宋代文賦的一篇優(yōu)秀代表作品。我們稍不注意,還以為它是普通的散文,其實它是押韻的,也有排比、對仗的句子,而主客對話的方式,又是來自漢代的大賦。不過,它沒有大賦的板重、堆砌的毛病,也沒有駢賦、律賦的形式束縛,正體現(xiàn)了蘇軾散文的“行云流水”的藝術(shù)風格;其中造語而多有變化,用典而不拘故實,寫景而富于想像,抒情而兼用夸飾,又可以看出蘇軾文學創(chuàng)作的革新、解放的精神和浪漫主義的色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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