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云經典散文
在城市里漂泊許多個年頭,忙忙碌碌,被生活催得匆匆,似乎也就忘了去記取潛藏在心底什么深刻來。至逢年過節,聊起故鄉的人和事,和家人堅定地說過幾次要回去看看,捱到行動時卻以沒時間搪塞掉。直到有一天,母親打來電話,說今年清明節不管多忙都要回來祭祖掃墓,一并探望親人。
陽春三月,透過車窗,遙望故鄉模樣,一排排低矮的磚瓦房,嬉戲打鬧的三兩個孩童,幾下雞鳴犬吠之聲,心頭就此打開一個缺口,臨摹畫作般,潛藏的情愫一帶一路被勾勒開來,鄉愁逐漸清晰。下了車,我探著頭尋找印象,藍天白云,小橋老樹,山野耕農依稀可辨,偏是天不再那么藍,地也被大量拋荒,似經歲月砥礪,色彩被捋去,只剩下淡的還有那無味的,人們之間寒暄打趣沒得見,僅僅干癟癟抬頭,照眼。田野小道上,幾個農夫落寞地走著,步履蹣跚,鋤頭扛在肩頭,晃蕩。
我不甘心,鞠著孩提的心外出找尋。
踩在厚實土地上,深吸一口氣,呷著氣息,空氣中散漫著城市里有的赤烈焦躁味,耳朵里埋汰著幾處矮房傳出隆隆機器響,這是民間作坊在追趕工業化進程的腳步。門庭院外兩格風景,老的老,小的小,老的將近耄耋之年,小的是垂髫稚子。一格是枯寂靜思,一站就是好半天,和呆板的矮房相映成輝;一格是嬉笑打鬧,上學年段在家瘋跑,和落寞的時間憑空打趣。視線放遠,房屋漸次稀疏,田間地頭照例讓人活潑不得,極目處空曠起,地皮上裸露著一片黃,其間零散著兩三個老農和頭耕牛,算是為呆滯的山野村居圖做些無奈的點綴。信步走至村尾機耕道,旁并行一小溪,蜿蜒鉆過前首一石橋至下游,水流聲淅瀝零碎,羸弱無力,往日的霸氣早尋不見,入耳權當調節視覺的疲勞。溪里水淺石現,近處漳氣撲鼻,頓失觀賞閑心。
心生懊糟,在記憶里搜尋片段。
彼時,跟姥姥去田間給勞作之人送點心,一經機耕道旁便忘了走,蹲在河邊上游處看大孩子抓田蟹,叫著嚷著指點方位,一呆就是好半天。一過石橋,河水何其藍,清澈見其深,緣河床沙泥被掏空,平時行給水灌溉功用。河道兩翼鋪滿一片金燦燦麥田,岸上背靠河床斜倚暖風的是一排柳樹,哨兵站崗哪!有河的地方就有風,微風掠過,捎來河草咸香味,河面起褶皺,夕陽照耀下粼粼如許。柳枝被風兒調戲著交織打錯,悉悉索索,這是思春少婦暗自交頭,要向城里打工的人傾訴情思。上初中時,這里可是人聲鼎沸,麥田上人們如熱鍋上螞蟻一樣忙碌。那時因姥姥上了歲數,手腳不靈便,到了麥穗飄香,家里缺人手,我乖巧地主動加入割稻大軍。別家見了,就停下手中活,打起誑語:“唉,我說老嫂子,外甥要累壞了看你怎么辦!”姥姥總是說:“讀書人,學學種田也好。”然后就笑呵呵地,皺紋滿臉,這個畫面生生地烙在腦海里。
此時,望向一側,雜草遍生,田埂軟榻,稻田分壟愈發不明朗,幾個婦孺老者分散各處,憂愁著、困頓地在田間勞作。
跟隨親人緩慢地邁到姥姥墳冢前,一抔黃土,紅墾壓頂,往事浮現眼前,讓我想起她精神寄托之甚。可是,又不忍批判她什么,對于當時一個風燭殘年之人,有所寄托總比百無聊賴強。
她一生嫁過兩次,早年間丈夫南方務工不幸出了事故,撇下倆孩子。生活所迫,致姥姥改嫁,所嫁之人就是我姥爺,禍不單行,沒過多久他偏生病死掉。至此以后,她對于佛教篤信彌深,什么事總要去卜卜卦,問問菩薩。我倒認為她是受別人非議,說她有克了夫相,精神倍加受折磨。然而,她對子孫慈愛之情毫不吝嗇,誰要身體有恙,總一本正經去求簽,請“師父”消災。
是年,兒孫中有一人考大學,她身體衰敗已不能自理,暗地托人到石馬山石馬廟里那個石菩薩面前許愿。她是說那里菩薩很靈驗,并允諾考上大學,會感謝云云,捎人帶回香灰和符帖,不許晚輩問甚么,只管泡開水喝。誰都知道迷信之壞處,不忍拒絕,竟醒起鼻子把一碗符水喝下,這里面是有更多親情考量。
她一生持家操勞,對于她的'離去我沒有過分悲傷,反而為她“圓滿”感到慰藉。只是她自己死活要跟運命抗爭,對健康每況愈下懊惱不已,病榻上還盤算著菜園子里芥菜是否被蟲子咬光,等身子好了上街討個好價錢。她總想拒死神于千里之外,若別人夸她身體轉愈,如孩童般神情溢于言表。對于人百年之后火化之恐懼諱莫如深,旁人是能感覺出來,但這又有什么辦法呢,家人漸漸地盡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彼時,她就像風前殘燭,一點點被耗盡精力,直到最后一刻還牢牢抓住我母親的手想要抗拒什么。
親人們默默清理著墳冢上樹葉雜草,低著頭,誰也不說話。我的眼睛濕潤了,偷偷轉過身去,看向遠處的風景。
下了山來,在孩童帶動下,大家才開始輕快地聊起天來,問候著各自近況,沿著機耕道走,河流熙熙聲遁入耳朵,盡望過去,河床羸弱,河水幾近干涸,昔日洋洋盈耳之聲已不復聞。
南方地區多河道,水運發達,有山的地方就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村落。這條河流從鄰近上源村落蜿蜒至村尾處。90年代初這條渡河成人們外出之交通航道,隨河即可抵達縣城碼頭。如今“興衰更迭系于交通”,此話有一定道理,時過境遷,陸路興達,大部分居民搬離至外圍,讓人不無感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上游處橫亙水中的便是石墩橋,一截截方形石墩孤獨而愚鈍地蜿蜒至對岸,人在其上跳踏即行使橋之功能,盡望過去倒也錯落有致。以前交通不發達,通向村外只可走此橋,它見證了多少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以石墩橋為界,上手處水流還算迂緩,至石墩間縫淌過,性情大變,汩汩作聲,這是為自己涓小而憤憤然,表達著“不聚小流無以成江河”之洌然情緒。初夏季節少雨水,水落石現,石墩下部裸露出來,緣河水浸泡,著了藏青色,和上半部迥異。青苔和水草齊齊覆之一邊,水流作用下牽拉撕扯,似怨婦之情愫極盡描摹。若是臺風天和梅雨季,河水暴漲沒過石墩,嘩啦啦流向下游,引得耳畔爽乎不已。過河就得需擺渡,但這十來年從未起用船只,河水早不安分于小溪小河中,江河大流的喧嘩和騷動許是他們歡喜去處。
尋那角隅處,一渡船,兀自停靠,權當擺設罷了,風吹日曬,因了是公家,誰也不心疼它老舊,怕是以后再也不會用到。我卻嫌它礙眼,不如拋卻來得干凈利索。可野孩子偏不這樣想,總是盼望要去坐渡船,倘一小段距離,跳著、嚷著,竟就有了所謂樂趣。
踏上石墩,清風徐來,本以為沁人心脾不度,涼爽有余,實則不盡然。小草水中蕩悠已尋不見,河水清洌如許也是奢求。岸邊不遠處一落腳石階拓延至河邊,布滿苔蘚,烏青陰濕,懊糟地像女人裹腳布。在往日,必供村婦洗衣淘米之用,鄉野情話必定在這里撒潑,隨水波層層蕩漾開。消費文化下,生活方式千篇一律,自來水、抽水馬桶、洗衣機,農耕文明日漸被城市文明所同化。
及至對岸,水中佇立著一架風車,已是破不溜秋,微風吹拂下,轉悠了兩下即氣喘不已,發出“軋、軋”之聲。此和村落留守孤寡老人相映成輝,曾經多少歲月砥礪乃至此堪!即便年輕輝煌過又當如何,及老時,子女雖多不在身邊,雖健在,只剩余生茍延殘喘,那么無助、那么落寞。越過最后一根石墩,我踏上去往縣城的大路,悵然若失些什么,回首再望,一截截石墩依舊佇立水中,那樣愚笨,那樣執著,好似幾十年從未挪動過半步,守候著一方土地和一方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風依舊執著吹著,樹依舊孤獨地立著,可是故人早逝去。遙望天邊,斗轉星移,白云依舊,費翔一首《故鄉的云》在耳邊響起,“天邊飄過故鄉的云,它不停地向我招手……歸來吧,歸來呦,浪跡天涯的游子。”樹高千丈,葉落歸根,每個人不管多忙,身處何地,都該常回家走一走,看看老人日漸憔悴的臉龐,摸摸他們干枯皺凸的手筋,暖暖每況愈下的身心,不要等他們老去那一天,獨孤愁,空悲切,淚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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