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的文章摘抄
季先生的散文有著濃厚的底蘊。“真”與“樸”是季先生散文的兩大特點,也是其散文的獨特風格。下面為大家分享了季羨林的文章,一起來看看吧!
季羨林的文章1
從小學到初中,我都不是一個勤奮用功的學生,考試從來沒有得過甲等第一名,大概都是在甲等第三四名或乙等第一二名之間。我也根本沒有獨占鰲頭的欲望。到了正誼中學以后,此地的環境更給我提供了最佳的游樂場所。校址在大明湖南岸,校內清溪流貫,綠楊垂蔭。校后就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的“湖”。岸邊荷塘星羅棋布,蘆葦青翠茂密,水中多魚蝦、青蛙,正是我戲樂的天堂。我家住南城,中午不回家吃飯,因為家里窮,每天只給銅元數枚,做午餐費。我以一個銅板買鍋餅一塊,一個銅板買一碗炸丸子或豆腐腦,站在擔旁,倉促食之,然后飛奔到校后湖濱去釣蝦、釣青蛙。蝦是齊白石筆下的那一種,有兩個長夾,但蝦是水族的蠢材,我只需用葦稈挑逗,蝦就張開一只夾,把葦稈夾住,任升提出水面,決不放松。釣青蛙也極容易,只需把做衣服用的針敲彎,抓一只蒼蠅穿在上面,向著蹲坐在荷葉上的青蛙,來回抖動。青蛙食性一起,跳起來猛吞針上的蒼蠅,立即被我生擒活捉。我沉湎于這種游戲,其樂融融。至于考個甲等、乙等,則于我如浮云了。
但是,叔父對我的要求卻是很嚴格的。正誼有一位教高年級國文的教員,古文方面很有造詣。他在課余辦了一個講習班,專講《左傳》《戰國策》《史記》一類的古籍,學習時間是在下午4點下課以后。叔父要我也報了名。每天正課完畢以后,再上一兩個小時的課,學習上面說的那一些古代典籍,有多少收獲,也說不清楚了。
當時,濟南有一位頗有名氣的馮鵬展先生,老家廣東,流寓北方。英文水平很高,白天在幾個中學里教英文,晚上在自己創辦的尚實英文學社授課。當時正流行圖解式的英文教學法,我們學習英文也使用這種方法,覺得頗為新鮮。我大概在這里學習了兩三年,收獲相信是有的。
就這樣,雖然我自己在學習上并不勤奮,然而,為環境所迫,反正是夠忙的。每天從正誼回到家中,匆匆吃過晚飯,又趕回城里學英文。當時只有十三四歲,精力旺盛到超過需要。在一天奔波之余,每天晚9點下課后,也不趕緊回家,而是在燈火通明的十里長街上,看看商店的櫥窗,慢騰騰地走回家。雖然囊中無錢,看了琳瑯滿目的商品,也能過一過“眼癮”,飽一飽眼福。
叔父顯然認為,這樣對我的學習壓力還不夠大,必須再加點碼。他親自為我選了一些古文,講宋明理學的居多,親手用毛筆正楷抄成一本書,名之曰《課侄選文》。空閑時,親口給我講授,他坐,我站,一站就是一兩個小時。要說我真感興趣,那是謊話。這些文章對我來說,遠遠比不上叔父稱之為“閑書” 的那一批《彭公案》《濟公傳》等等有趣,我往往躲在被窩里用手電筒來偷看這些書。
我在正誼中學讀了兩年半書就畢業了。在這一段時間內,我懵懵懂懂、模模糊糊,在明白與不明白之間;主觀上并不勤奮,客觀上又非勤奮不可;從來不想爭上游,實際上卻從未淪為下游。最后離開了我的大蝦和青蛙,我畢業了。
當年我15歲,時間是1926年。
這一年夏天,山東大學附屬高級中學成立了。我此時似乎也有了一點雄心壯志,不再像以前那樣畏畏縮縮,經過了一番考慮,立即決定舍正誼而取山大高中。
大概是因為入學考試分數高,所以一入學我就被學監指定為三班班長。在教室里,我的座位是第一排左數第一張桌子,標志著與眾不同。論學習成績,因為我的國文和英文都有點基礎,別人無法同我比。別的課想得高分并不難,只要在考前背熟課文就行了。國文和英文,則必須學有素養,臨陣磨槍、臨時抱佛腳,是不行的。至于英文,我獨霸全班,被尊為“英文大家”。第一學期,我考了個甲等第一名。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榮登這個寶座,雖然并非什么意外之事,我卻有點沾沾自喜。
虛榮之心,人皆有之;我獨何人,敢有例外?于是我真正立下了“大志”,決不能從寶座上滾下來,那樣面子太難看了。我買了韓、柳、歐、蘇的文集,苦讀不輟,又節省下來僅有的一點零用錢,遠至日本丸善書店,用“代金引換”的辦法,去購買英文原版書,也是攻讀不輟。結果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兩年四次考試,我考了四個甲等第一,大大地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我不愿意說謊話,我決不是什么英雄,“懷有大志”,我從來沒有過“大丈夫當如是也”一類的大話,我是一個十分平庸的人。
我不記得高中是怎樣張榜的。反正我在這最后一學年的兩次考試中,又考了兩個甲等第一,加上北園的四個,共是六連貫。要說是不高興,那不是真話;但也并沒有飄飄然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到了1930年的夏天,我的中學時代就結束了。當年我是19歲.
季羨林的文章2
好久沒來這湖邊了。我揀這一年的最后一天來這里跑步,為的是重溫往日的記憶。清晨,嚴寒,有點風,還有點霧——可能是輕霾,這座城市為霧霾困擾已久,我們也習以為常了。這湖是我的最愛,我生命的大部分已彌散于此。常居昌平之后,我總找機會回來,回來一定找機會到湖濱跑步,這已是我數十年的習慣了。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記憶,也都會說話。我腳步輕輕,怕驚動那些沉睡湖畔的精靈。嚴冬,湖面已結上薄冰,工人正在整治今年的冰場。再過幾天,冰場就會啟用。
我有自己的跑步路線。從住處暢春園出發,進西校門,過鳴鶴園小荷花池,繞池一周。經民主樓、后湖,入朗潤園。緊挨著路邊,出現一座小院,正房住著溫德先生,東廂房住著他的中國傭人。溫先生終身未娶,中國是他永久的家。他九十歲時還能騎自行車上街,還能仰泳,他為美麗的燕園增添了精彩的一筆。溫德的小院種滿花草,其中不乏他喜愛的富有營養的野蔬。他不僅精通漢學,還是營養學家。溫德先生是聞一多先生的朋友,當年聞先生“引進人才”,一引就是終身。中國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選擇。
我跑著,想著。眼前就是十三公寓——季羨林先生的家到了。先生住在東邊單元二層,那邊窗戶里深夜的一盞燈,是朗潤園的一道風景。那燈光我是熟悉的,因為我和季先生曾是鄰居,我住過十二公寓。記得那一年,火焚一般的夏天過去了,好像是秋風蕭瑟時節,已是落葉滿階。那日在朗潤湖邊遇見先生。久別重逢,他關切地問:“還寫文章嗎?”我答:“還寫,但不能發表。”先生意態從容,沉吟片刻,說:“那就藏諸名山吧!”我們相對無語,淡淡的,在我,卻是如沐春風。
由此向東,是十二公寓了。情景如昨,也是冬天,湖水凝冰。透過湖面薄霧,依稀是兒子正在滑動他的冰車。迷蒙中我欲喚他,卻是傷痛攻心,遂止。想起那廂住著吳組緗先生,他是直接教我的,我要向他執弟子禮。吳先生當年從鏡春園搬過來,也是住二樓。他搬來時我已搬走。那次拜望是為北京作協的朋友引路,記得有林斤瀾、張潔、鄭萬隆、李青,可能還有嚴家炎。那年我們為吳先生慶八十大壽,吳先生說自己是“歪墻不倒”。陳貽焮先生住在吳先生的樓下,他也是從鏡春園搬來的,不僅搬來了他的書房,也搬來了那邊的竹林。先生有名士風,愛竹。先生一如既往地歡迎我,一如既往地款我以香茗,與我談詩論文,也一如既往地展示他湘人的傲骨、湘人的才情。
朗潤園四圍環水,有石橋通往內園。島內崖畔,鐫有季羨林先生手書“朗潤園”三字。整座園子清朗溫潤,宛若一塊浮于水中的美玉。此刻冬寒,花事式微,已是滿眼枯瘦,只能于記憶中尋找舊時芳華。此刻這一帶枯水寒山,一路喚起我的記憶,有歡愉,也有無盡的懷想。金克木先生的家我是去過的,也是那年夏季過后,風雨蕭疏中大家都很寂寞,我在北大想約請學界純正人士,談些那時已被冷落的學術。約請金先生出席,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爽朗而詼諧:“不行啰,我現在除了嘴在動,其他的都不能動了。我已是半個八寶山中人了!哈哈……”北大人都是這樣,他們會把沉重化解為諧趣!
從朗潤、鏡春兩園逶迤向西,林間山崖,婉轉隱約,頃刻間未名湖展開了它冰封的湖面。湖濱柳岸蕭瑟,葉已落盡,空有枝條在寒風中搖曳。沿湖小道兩旁,昔日葳蕤的花草也已枯黃。這邊是斯諾墓,這位充滿愛心與正義的美國人,選擇這里的一角長眠。墓地面對著花神廟。花神廟那邊有一片略為開闊的地面,稀疏地立著供人們休憩的幾張靠椅。那年也是在清晨,也是在這里,晨曦中但見朱光潛先生在練拳。趨前請安,先生告訴我,這套拳法是他自編的。80年代,先生還未退休,身材精干,臉色紅潤,雙目炯然。那時他正在緊張地翻譯維柯的《新科學》。他是康健的,記得當年英國一劇團來華演出莎士比亞戲劇,朱先生擠公共汽車去展覽館看戲,一時引發輿論熱議。在北大,年長資深的教授擠公共汽車是常事,不稀奇的。
臨湖軒優美地隱藏在竹林中。竹子呈青綠色,有點暗,帶著與霜凍抗爭的痕跡。這里曾是司徒雷登校長的住所。司徒校長當年主事燕京大學,這里是燕大師生感到親切并且向往的地方。據說冰心先生的婚禮是在臨湖軒舉行的,司徒雷登校長主持了她的婚禮。此刻竹影婆娑,似乎參加婚禮的人們還沉浸在昨夜美麗的滿是香檳和鮮花的回憶中。對于司徒雷登而言,這里當然也是他最不忍離開的地方。燕大的校友們、北大的師生們對他的思念是永遠的。我選擇這一年的最后一個清晨,向至今還活潑潑地生存在這里的精魂致敬。我怕驚動他們,躡著腳步,又不免沉重,因為這方土地的負載太沉重了。
繞湖一周,習慣性地回到了燕南園,這是我從學生時代就隱秘地鐘情的地方。院子不大,內涵卻深厚,花徑彎曲,總覺綿長無盡。三松堂人去樓空,三棵“院樹”(宗璞先生“封”的)依然凌寒而立,發出嚴寒中凝聚的蒼綠的光焰。路經冰心先生當年的`小樓,仿佛見她正推著嬰兒車款步于花蔭,裙裾迎風,風姿綽約。周培源先生的家就在近旁,那日我陪徐遲先生拜訪他,在他的書房聆聽他關于湍流的論說——周先生到最后都沒有同意三峽工程。
燕南園集中了燕園最瑰麗的風景,他們勞作過,思想過,快樂過,也痛苦過。他們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愿,作為學者,他們的人格是獨立的。一旦有人試圖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或者試圖摧毀他們的學術尊嚴,溫文爾雅的他們,也會以自己的方式抗爭。燕園的居民都記得,歷史學家翦伯贊先生及其夫人,曾經以最斷然、也最慘烈的方式把自己寫進了歷史。他們,以及與他們同時代的人以自己的方式決然離去,成為這座園林始終不能愈合的傷口。盡管我的腳步輕輕,但我還是觸動了歷史最敏感的一頁,我還是驚動了那些曾經愛過,曾經痛過,曾經辛勞過,也曾經幸福過的靈魂。
季羨林的文章3
我從小就喜愛小動物,同小動物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
我同虎子和咪咪二貓都有深厚的感情。每天晚上,它倆搶著到我床上去睡覺。在冬天,我在棉被上面特別鋪上了一塊布,供它們躺臥。我有時候半夜里醒來,神志一清醒,覺得有什么東西重重地壓在我身上,一股暖氣仿佛透過了兩層棉被撲到我的雙腿上。我知道,小貓睡得正香,即使我的雙腿由于僵臥時間過久,又酸又痛,但我總是強忍著,決不動一動雙腿,免得驚了小貓的輕夢。這樣過了幾年,小咪咪有八九歲了。虎子比它大三歲,十一歲的光景,依然威風凜凜,脾氣暴烈如故。而小咪咪則出我意料地露出了下世的光景,常常到處小便,桌子上、椅子上、沙發上,無處不便。
有一天傍晚,我看咪咪神情很不妙,我預感要發生什么事情。我喚它,它不肯進屋。我把它抱到籬笆以內,窗臺下面。我端來兩只碗,一只盛吃的,一只盛水。我拍了拍它的腦袋,它偎依著我,“喵喵”叫了兩聲,便閉上了眼睛。我放心進屋睡覺。第二天凌晨,我一睜眼,三步并作一步,手里拿著手電,到外面去看。哎呀,不好!兩碗全在,貓影頓杳。我心里非常難過,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從此我就失掉了咪咪,它從我的生命中消逝了,永遠永遠地消逝了。我簡直像是失掉了一個好友,一個親人。至今回想起來,我內心里還顫抖不止。
在我心情最沉重的時候,有一些通達世事的好心人告訴我,貓有一種特殊的本領,能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壽終。到了此時此刻,它們決不待在主人家里,讓主人看到死貓,感到心煩或感到悲傷。它們總是逃了出去,到一個最僻靜、最難找的角落里,等候最后時刻的到來。
我聽了以后,若有所悟。我不是哲學家,也不是宗教家,但讀過不少哲學家和宗教家談論生死大事的文章。那些文章大半都是老生常談,沒能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現在看來,倒是貓臨終時的所作所為給了我很大的啟發。人們難道就不應該向貓學習這一點經驗嗎?有生必有死,這是自然規律,誰都逃不過。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秦皇、漢武,還有唐宗,想方設法、千方百計求得長生不老,到頭來仍然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只落得黃土一抔,“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我輩平民百姓又何必煞費苦心呢?一個人早死幾個小時,或者晚死幾個小時,實在是無所謂的小事,絕影響不了地球的轉動,社會的前進。再退一步想,現在有些思想開明的人士不要遺體告別,不要開追悼會。但其后人仍會登報,發訃告,還要打電話四處通知,總得忙上一陣。何不學一學貓呢?它們干得何等干凈利索呀!一點痕跡也不留,讓人們用不著落淚,照舊做著花花世界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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